嶽時雨最初回京市是為了幫顧衡搶婚,後來留下是為了解決唐家那些尚未解決的事,再後來跟宋北洛攪在一起,也是因為唐家。
現在宋北洛已經知道她是誰,她卻有點分不清自己應該是誰。
唐今玥早就該死在五年前,伴随着唐家那些垃圾事歸入塵土;可她也不是嶽時雨,嶽時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是隻為複仇而來。
真等唐家的事情都解決了,她要以什麼身份、什麼理由留下?
她真的還有當下嗎?
“阿玥,你對道觀、對梅村做的已經夠多了。”玄一道長說,“在找到你自己的路之前,不要再回來了,那不該成為你的路。”
她的一切選擇,被師父一一看破。
包括想用翻修五央觀和梅村來當作自己應該做的事,也被師父看穿。
“如果這不是我的路,那我的路該在哪裡?”
“你的路,該在你自己心裡。”
耳邊傳來塑料袋細碎的響聲,嶽時雨順着聲音看去,是兩位師姐手裡提着大袋零食發出的響動。
她已經能想象到,那群皮猴放學回來,看到大袋零食的喜笑顔開。
“阿玥。”
低沉男聲從師姐來的方向響起,她順勢轉頭,是站在門邊的宋北洛,眼中帶笑,在朝她招手。
師父請拍了拍她的頭,“去吧,日子要一天天過,路要一步步走,沒什麼是能一蹴而就的,這條路走不通換一條便是。”
“師父,我知道了。”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她虛抱了抱師父,“我去後山看看她。”
說完,朝宋北洛身旁蹦跶。
“我帶你去逛逛吧,順便探望一位朋友!”
“好。”
宋北洛跟着嶽時雨從五央觀的後門出去,一路往山上走。
越市與京市真的很不一樣,十月底的京市早已經滿目枯黃,寒風乍起,而越市卻還是滿眼蒼翠,清風微涼。
嶽時雨手背在身後,緩步走着,嘴裡哼着歡快的調子。
他自诩是個有點天賦,比起天賦還更加努力的音樂人,卻聽不出她嘴裡荒腔走闆的調子是何出處。
聽着有點奇怪,聽久了又有點順耳。
跟她給他的記憶一樣,奇奇怪怪,但可可愛愛。
不自覺間,他也跟着她的調子哼了起來,腦子如同本能一樣,已經開始想着怎麼把這調子寫成一首歌,要加些什麼風格的伴奏。
不知道最後會變成怎樣,但他希望這是一首屬于她的歌。
路上走走停停,嶽時雨偶爾塞給他幾朵好看的小花,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果子,他都妥帖收着,一個都沒舍得扔。
腳下的路也越來越窄,甚至要從草堆裡踩出一條路。
“到了。”
原以為給他的東西,随着嶽時雨的話音一同消失。
原來不是給他的禮物,是讓他幫忙拿一下。
眼睛一眯,他垂眼下望,是一個簡陋的空白墓碑,上邊一個字都沒有,墓碑後小個小小的土堆。
“這是?”
“我那個素未謀面的朋友。”
嶽時雨把從他手裡拿回的小東西放在碑前,從褲兜裡掏出紙巾,蹲下仔細擦着,語氣平淡,說着一些他早已經知道的事情。
“雖然一南一北,但很巧,她跟我是同一年出生的,可惜她的生命停在了十八歲那年。明明已經逃出來了又被父母找到,又壓着跟從未見過的人結婚,為了換她弟弟打人賠償的錢。再次逃跑的時候,她腳滑堕崖了……”
宋北洛看着墓碑旁的雜草,一棵棵被她拔幹淨。
她微微側身朝他伸手,還沒說什麼他就已經猜到她要什麼,從衣兜掏出巧克力放在她的掌心裡。
與玄一道長聊完之後,他就大概猜到她在超市買的巧克力,是給誰的了。
确實是素未謀面的朋友。
蹲身的人接過巧克力,仰頭向他笑得粲然,手裡的巧克力被放在了小花旁。
“人類的幸福一緻得出奇,慘倒是慘得各有各的奇形怪狀。”
嶽時雨看似在笑,其實眼底藏着一片悲傷,“有些人沒有家,有些人有家還不如沒有,或者那根本算不上家……”
宋北洛腦子裡突然閃過唐今玥醉酒,初見大黃時的畫面。
原來那句“你也沒有家嗎”。
說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沒有家。
手不自禁撫摸上呢喃講話人的腦袋,語氣是少見的哄勸:“隻要心裡不認可,有血緣也算不上家人;隻要心裡認同,朋友也可以是家人。”
聽了他的話,嶽時雨朝他伸手,“拉我起來。”
他手拉上她的主動請求,起身後沒有主動松開,任由他牽着,眼底的悲傷被笑意掩蓋,變得亮晶晶的,像是十五的月亮。
嶽時雨拉着他更高處走時,突然發問:“那我們算是朋友嗎?”
朋友?
她覺得他們隻是朋友?
他可沒有跟朋友親嘴睡在一起的習慣。
“阿玥,”他拉住她停下腳步,“我這個人比較保守,一般不管親過嘴睡過覺的異性叫朋友。”
被他拉住的嶽時雨愣愣回頭,“那叫什麼?”
“當然是女朋友!”宋北洛回答得理直氣壯。
“這麼說的話……”
嶽時雨頓了頓,手摩挲着下巴思考,“那時候周堯說要是你們樂隊比賽進前三,他就去熱吻穆律。所以,他最後熱吻穆律了嗎?”
他撲哧一笑,搖搖頭,“周堯一個人的嘴賤,穆律怎麼可能陪他玩?”
況且那還是周堯的酒後醉言,第二天醒來就不認賬了,直說自己昨晚是被女鬼上身。
“真可惜。”嶽時雨挑眉,“要是兌現的話,周堯就算是穆律的女朋友了!”
“沒兌現的又不止這一個……”
“還有什麼?”
沒等來答案,嶽時雨先等來了宋北洛的懷抱。
要不是借着坡度,宋北洛的身高隻能給她一個遮天蔽日的熊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她腦袋可以順利搭在他肩膀上。
“我答應一個人,比賽結束會打電話告訴她結果。比賽前我發短信答應她了,但是手機被香槟噴濕了,連機都開不了,而且他們都沒有她的電話号碼。”
毛茸茸的腦袋在她脖間輕蹭,回答的語氣變得低落,“我食言了,一直沒機會跟她說對不起。那時候有如果電話撥出去了,會不會……”
沒有細節的話,她卻聽出了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