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防水布已經鋪好,座椅上的帳篷傘也布置得差不多了,就差臨時買回來的那四頂就完工。
畢竟這裡條件簡陋,院裡沒什麼大禮堂,教室也不夠寬敞,平時舉行點什麼活動都是在這大院中央的草坪小廣場上進行。
帳篷傘都卸完了,李院長望了一圈也沒看着喻嘉,趕忙問文駿:“和你一起同行那位姑娘,怎麼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文駿随手擦了汗解釋道:“那個姐姐說要給孩子們買點零食,晚點再回來。院長,你是不知道,隔壁曲河鎮可熱鬧,我還瞅見一輛可炫酷的勞斯萊斯呢!”
“什麼茅斯?”
院長哪裡關心這些。
文駿擺擺手走了:“害沒事。”
“這……”李院長戰戰兢兢地去看梁孟津。
梁孟津眉頭蹙了一下,許久沒有說話,目光低斂着,不知在想什麼。
*
喻嘉挑了好幾種不同的甜糕,正要點掃一掃付錢的時候一通陌生電話突然打進來,她手一下沒停住,直接按了接聽。
對面沒出聲,她心想着是不是打錯了,以前也沒見過這個号碼。
一般來說,隻要是熟人喻嘉都會給打上一個簡單的備注,這人她真不認識。
既然不說話,她作勢要挂。
電話那頭呼吸微亂,嗓音太過熟悉:“……别挂!”
喻嘉一愣。
她幾天前來曲河的時候不僅拉黑了周煜馳的微信,還拉黑了他的電話号碼,沒想到他還能想到這一出。
“我知道你為什麼和梁孟津結婚了。”周煜馳仿佛得了轉機,着急地說:“是他威脅你的是不是?他拿你家人的公司還有你媽媽威脅你對不對?”
喻嘉當即挂斷電話,沉默着切回付款頁面給老伯付了錢。
她一路走,電話一路響。
周煜馳說的那些話一度讓人覺得可笑,一股氣在她心裡不上不下,找不到宣洩口。
她一路走,竟無意識來到了她和梁孟津露宿的旅店門口。
喻嘉頓住,按下接聽鍵,迫使自己平靜地說:“他沒有威脅我。”
“梁孟津能做到的那些事情我一樣可以做到!不論是你舅舅的公司還是你媽媽後續的治療,這些我都可以做!喻嘉,出現這些事情你為什麼不第一時間來找我?他根本就是趁虛而入你還不明白嗎?!”
“周少爺。”喻嘉好笑地打斷他,“在京灣那天,江皓琛問你的時候你是怎麼回答的。你說——沒到那程度。後來我媽媽出事,那天你背着我在訂婚啊。”
她輕飄飄補上一句:“忘了嗎?”
周煜馳簡直被她堵到快要說不出話來,頓了頓說:“我……我那時候認不清自己的心,所以才會和江皓琛說那些話。我不知道你也在,如果你在的話我肯定不會說那些胡話,你信我好不好?”
“認不清?”喻嘉像過去無數次一樣感受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她甚至覺得有些荒謬牽強:“我們在一起五年,你現在居然說你那時候認不清自己的心?”
“那之前算什麼。”她萬分不解,“耍我嗎?”
附近人很多,當地人和遊客混在一起,喻嘉并不想當街和他在電話裡吵,擡腿往旅店裡走。
周煜馳心上重重一跳,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語,忙低聲向她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嘉嘉。不論如何,不管你是被他威脅還是一時沖動,你都先和梁孟津離婚好嗎?”
嘉嘉?
這是喻嘉許久沒有聽到的稱呼。
周煜馳從前很少這麼叫她,因為他覺得很肉麻,哪怕是情動上頭之時也是叫的大名,更不必說寶貝一類親昵的話。
她以前想方設法讓周煜馳開口叫她的小名,他總是一臉不情願,認為肉麻又矯情。
喻嘉沒放在心上,現在突然聽到,她卻早就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心情。
須臾,她歎了歎氣,好言相勸:“阿馳,我最後再和你說一遍。我們已經結束了,不論我有沒有和梁孟津結婚我都不會再喜歡你了,明白嗎?”
說着,她進了電梯,信号稍微斷了。
出電梯時,話筒裡傳來哽咽的嗓音:“……為什麼,你以前說過最喜歡我的。”
喻嘉頭疼不已:“因為我已經不想再哄着你了。”
在茵橋的時候,少年時候的周煜馳替她搶回了爸爸留給她的相機。那時候喻嘉沒什麼朋友,她一直特别感激周煜馳。
她父親說,攝影師的鏡頭裡有千千萬萬個世界,保護它要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
所以後來周煜馳發脾氣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喻嘉總是對自己說“算了,哄哄他吧”。
但現在,她已經無法勸自己說出這句話了。
旅店過道不寬,梁孟津訂的是一間最大的套房,在二層盡頭。
喻嘉沒等他再說話就挂斷,而後熟練地把這個号碼拉入黑名單,她一邊走一邊看了下手機,簡短地回了幾條信息。
轉角時,感應燈随聲而亮。
喻嘉被一股蠻勁拽了過去,手機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挺大的聲響。
感應燈亮了一陣又滅掉。
喻嘉被捂住嘴,耳旁卻聽到熟悉的聲音:“他把你藏這麼遠,怎麼不算是心虛呢?”
她霎時瞪大了眼睛,努力在昏暗的視線中去分辨眼前人的模樣。
察覺到她的視線,周煜馳主動往下低頭與她平視:“見不到你,這幾天一直睡不好,可能有黑眼圈不好看,但這個光線挺照顧我的是不是?”
喻嘉皺了皺眉,聲音全堵在他掌心:“放開我。”
周煜馳不肯,大力地将人禁锢在自己身前。
喻嘉膝蓋上的傷還沒好透,抵着他堅硬的小腿骨硌得刺痛,幾乎疼出淚花。
掙紮許久,周煜馳才松開她。
喻嘉偏頭喘息了幾口新鮮的空氣,周煜馳見縫插針地低頭找她的唇,被她狠狠推開:“你幹什麼?!”
她很少這樣惱羞成怒,喻嘉以為宋家晚宴那一次他就已經刷新了她的下限,沒想到分手後的周煜馳更甚。
喻嘉胸口起伏:“你跟蹤我?”
“不算,隻是廢了點手段去查了梁孟津的行程。”他眼神陡然一暗,幾乎咬牙切齒:“他騙你和他結婚,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說完,他一手扣住喻嘉的手腕:“跟我走。”
“你放開!”喻嘉拗不過他的力氣,怎樣甩都甩不脫。
旅店打掃衛生的阿姨推着推車經過,拿奇怪的眼神掃過兩人,忍不住開口:“你這大小夥子整啥呢,拽着一個小姑娘拉拉扯扯,還不趕緊松開?”
周煜馳臉色一黑:“阿、姨,這是我女朋友。”
“你騙人呢吧,人小姑娘說了讓你放開她放開她。”阿姨說着親自上手幫忙拽。
喻嘉不清楚他到底要幹什麼,一邊掙紮一邊說:“我已經結婚了,我和我老公就住在261套間!”
周煜馳被她的話激得心上一刺,手上力氣一松,喻嘉由于慣性往後倒退了好幾步。
幸而沒有摔倒,她的肩膀被一股力道穩穩扶住,喻嘉還沒反應過來,便攔腰抱起。
頭頂上方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腿還在疼嗎?”
喻嘉鼻尖一酸,埋頭勾住他的脖頸:“嗯。”
他抱着人用人臉識别開了房間鎖,周煜馳眼神一變立馬跟着追上來,“梁孟津!!”
梁孟津倏地回過頭,狹長的雙眼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潭,他眼中第一次不加掩飾的厭惡和冷厲,嗓音帶着令行禁止的警告和壓迫:“需要我通知周紹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