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呆了,也看得慕了。
這時,小姑娘從她爹的懷裡掙脫,蹬吧着兩條小短腿跑到少年跟前,伸出兩隻短短的手臂,用力抱住他,小手還在他後背輕輕拍,“哥哥不哭,我會陪着你,你乖乖的……”
完全是剛剛她爹爹哄她的語氣,卻聽得少年滿眼都是淚水。
這是他降生到這個世上後,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她人溫暖又真誠的關心。
雪停了,他們也得分開了。
小姑娘是跟着爹爹去給她娘上墳的。
他們得趕在她娘忌日那天到另外一個小鎮。
臨走前,沈叔彥從客棧老闆那裡給他買了一套棉衣,一雙棉鞋,并給他交足了五天的吃住費用,囑咐他雪化了,路上好走了再離開。
小姑娘牽着爹爹的手,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天地蒼茫中,她漸漸遠去的小小身影,卻在少年的目光中逐漸放大。
他伫立客棧門口。
擡手揉被耀眼的雪白刺痛的眼睛,卻滿手心溫熱的眼淚。
忽然小姑娘跑回來了。
她把一枚玉佩塞到他的手裡,“哥哥,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送給你,它會保佑你的。”
“那你呢?”
他很想要,無關這東西的價值,隻因是她給的。
可他又不想要,他學功夫了,能保護自己,她卻是那麼嬌嬌柔柔的一個小人兒,她更需要保佑。
她揚起笑臉,語聲歡快,“我有爹爹保護啊!”
她又跑回去了,這次她沒再回頭,一路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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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她,是在她與李昶平成親當日。
她一身絢麗的紅嫁衣,滿臉幸福地站在李昶平面前。
她是心悅李昶平的,因為太在意李昶平,滿心滿眼裡都是他。
所以,她壓根沒認出他是她曾經救過又抱過的哥哥!
他那天晚上喝的酩酊大醉,險些就沖動地跑去李家與她相認。
可是,最後一絲的理智,把他羁絆住了。
她是喜歡那人的,真心喜歡一個人讓她很幸福。
隻要她幸福。
他可以遠遠地祝福她!
他離開了京都,投身戎馬,卻将一顆心留在了那個有她的京都。
多年以後,當他從那個血雨腥風的戰場上歸來,殺戮與殘酷将他的身心重塑,他的性子也被磨砺得冰冷生硬,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冷漠視之。
這世上似乎已經沒任何人能在他心底掀起一絲絲的波瀾,更沒誰能傷到他分毫,不管是身體還是内心。
他堅硬如頑石。
他手段冷酷殘暴如地獄閻羅,被他盯上的惡人和貪官,都死得很慘。
但當他聽說她自請下堂從李家離開,他發瘋一般尋找她的下落。
後來他找到了,可她已經死了。
溺水而亡。
他守在她的屍身旁整整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就那麼默默地守護着她,想象着她是在怎樣絕望中離世?
他堅硬的心裡被狠狠刺了一刀又一刀,血在胸腔裡噴濺,直至湧進他的喉嚨,喉頭發癢,他沒忍住張嘴,噴出一口血。
他徹查了她在李家五年的日日夜夜,查到的都是她的凄苦。
她婚後就被李昶平丢在苦荷居,吃得不如下人,住得簡陋無比,就是這樣,她還得日日去給大楊氏晨昏定醒,稍有怠慢,就會被大楊氏懲罰,罰不給飯吃,罰冬天沒有炭火燒,罰她五年沒做過一件新衣裳,甚至罰她從嫁妝裡拿出一張一張銀票來支撐秦府的日常開銷,還有養活李昶平在外面那白月光以及她們的孩子!
天真的傻幼宜,卻還一直相信李昶平說的,他病了,病得不能與其同房!
直到李昶平要升職,沈家出事,他怕被連累,就要一腳把沈幼宜踹開!
傻幼宜還是信了人渣的話,為保住他的名聲,自請下堂,淨身離開李家,沒帶走一片布帛,一枚銅錢!
就是這樣,李昶平也沒放過她。
他暗中尾随她。
她立在石橋上,傷心得失魂落魄時,他将她推下石橋,她就這樣死于溺水。
查明真相的他親手将整個李家滅了門。
李昶平的白月光與那兩個孩子他沒殺,不是心軟,更不是給李家留後,就想讓那白月光也吃吃幼宜曾經吃過的苦。
他一把火将李昶平為白月光買的宅子燒了個幹淨。
他看着白月光一聲聲地哭喊着,我怎麼辦啊?什麼都沒有了!
他嘴角揚起一抹冷酷,你們可曾問過幼宜,她身無分文地被趕出去,她要怎麼辦?你們可曾知道,那麼怕黑,怕冷的小姑娘,被推下水的一刹那,她該多麼的恐懼?憑什麼她所遭受的一切,你就不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