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爺子則拿出了一個頗為眼熟的黑色本子,扔到了徐行腳邊。
“啪。”
徐行低頭看去,落在腳邊的,正是那個他原本鎖在抽屜裡的、記錄了他所有心事的日記本。
徐老爺子沉聲問道:“明天,你是跟誰出去畢業旅行?”
徐行沒有回答,隻是低頭沉默。
“哼,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那個謝家的小子對不對!”徐生茂的音量逐漸拔高,“你之前說你要報H大,我還高興得很,覺得我家孫子有出息了,能上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了。但實際上,你就是想跟那個謝清文上同一所學校,是不是?!”
徐行俯身,珍視地拾起了地上的本子,輕輕地拍了拍。
這還是初一那年,清文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在用,可現在,封皮都裂開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本子,輕聲問道:
“你們憑什麼,動我的東西,看我的日記。”
“憑什麼?這整個家都是老子的,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徐老爺子越說越上頭,“果然當初就不該聽你爸的,什麼尊重,什麼隐私,要是按照我的方式來養你,怎麼也不可能讓你得上這種病!”
徐行一瞬間就明白了徐老爺子的意思,他默了默,低聲反駁:“這不是病,這是正常的……”
“我已經給你約好了,明天中午的精神科醫生。”徐生茂對徐行的話充耳不聞,“這個假期,你哪裡都不許去,給我老老實實的看病!H大,你也不要去了,我已經聯系了你的班主任,把你的志願改成了軍校……”
聽到這裡,徐行終于忍不住了。他擡起通紅的雙眼,厲聲質問:“你憑什麼改我志願!”
“憑什麼?憑老子是你爺爺!”徐生茂氣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不改你的志願,難不成還讓你去H大跟那個姓謝的男狐狸精雙宿雙飛嗎?!”
“我不許你這樣說他!”
“難不成我說錯了嗎?一個男娃娃,長得跟個玉面狐狸似的,一天天的穿的比些女娃娃都好看!不是狐狸精是什麼?!”
徐行扭頭向門外走去,他不想留在這裡,聽自己的親人帶着惡意評價謝清文。他隻想趕緊回到學校,把志願改回來。
現在還不到三點,老師還沒離開,應該是來得及的。
可他剛走到門口,就被徐老爺子早便安排好的兩個警衛員攔了下來。
“我說了,這個假期,你哪裡都不許去!”徐老爺子大步上前,奪走了徐行的手機,對門口的警衛員道:“把他給我押回房間!”
兩個警衛員立即動手,試圖把徐行送回房間。但他們到底不敢下重手,徐行本身也會一些拳腳功夫,一時間雙方竟僵持不下。
徐生茂見狀,便親自上手按住了徐行。
盡管他當時已經六十多歲了,身體素質卻一點都不差,再加上少年徐行所有的拳腳功夫都是他教的,所以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少年徐行扭送回了房間。
回憶到這裡,徐行自嘲地笑出了聲。
那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一天。為了不被關回房,他使盡渾身解數反擊,甚至像鄉下耍賴的潑婦一般賴在了地上。
可是都沒用,當時的他太弱了,不論如何掙紮,結局都是像一條死狗一般被拖回房。
之後的兩個月,他被徐生茂關去了精神病院。他想聯系謝清文,解釋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赴約,卻沒有任何可以聯系外界的方式;他想逃,可精神病院裡四處都是封死的門窗,他就算是會飛都逃不掉。
每天每天,都有人來觀察他的精神狀态,給他洗腦,試圖讓他承認,喜歡男人就是病。
可他偏不配合,有人來洗腦,他全當對方是空氣;有人來送藥,他一粒都不吃;如果對方想強行喂藥,呵,他打不過徐生茂,難不成還打不過這些媚上的貨色嗎?!
獨自被關在精神病院的時間是漫長的,每天除了跟醫生護士鬥智鬥勇,他就隻能一個人呆着,透過窗子上的鐵栅欄,望着窗外的世界,想謝清文。
清文他現在在做什麼呢?有沒有一個人去H大?行李有沒有帶齊?一個人去新的城市,會不會水土不服?
啊,算算日子,他旅行也該回來了吧。有沒有找過自己?
……
那時候的徐行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病了。
長時間的不配合,耗盡了徐生茂僅有的那一點耐心。一天晚上,來送藥的醫生替他捎了一句話:
“你爺爺讓我轉告你,再不配合,謝清文父母正在籌備的、投入了他們大半精力的動物醫院,就不要想獲得批準。”
說罷,放下手裡的藥片,走了出去。
少年徐行對着面前的藥片發了會兒呆,然後抖着手,把藥塞進了嘴裡。
他沒有喝水咽下,而是狠狠地,咬碎了口中的藥片,任苦澀的藥味充盈了口腔。
将藥咽下的一瞬間,他終于,落下了這些天來的第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