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頭的職業者被唬住,不再硬來,想着打不過還躲不過嗎?便直接帶着被迫冷靜的衆人改道。
前面幾個職業者中有個叫羅海東的男人,回頭看了莢樂一眼,轉身離開。
她沒有上前追,沒有意義,莢樂立在原地,等到人群消失在道路盡頭,才轉身朝着地下研究所走去。
莢樂的步子很慢,慢到她即便離研究所更近,卻還是被鬧事的幸存者們搶了先。這大概是因為情緒高漲後的倦怠期?或者為了逃避自我譴責?總之,她的腦子一片混沌。
等再次看到這些人時,她已經到了離地下研究所平台的一兩百米處。他們看上去并沒有和特區卡哨的執法者們再發生沖突,難道執法隊被撤走了?沈老他們真的不管這些人了?
甚至是沒有參與暴亂的普通人,也一并不管了嗎?
莢樂疑惑的時候,普通幸存者還在源源不斷地往這邊來,男女老少皆有,但無一臉上不挂着不安。甚者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就連被暴亂隊伍欺淩的受害者也不得不成為強闖地下研究所的一員。她剛提起的心情又回落下去。
等人到得差不多時,所有人都對眼前空無一物的平地傻眼了。
“地下研究所呢?不是說有嗎?”
“肯定有啊,不然那些管事的去哪了?我一路過來都沒看見。”
“那他們在哪?”
“你傻啊,地下研究所當然在地下啊!而且我能感受到地下有東西,我職業是【尋寶者】,信我!”
他後半句給他的話增添了不少信服力,人們恍然大悟,不約而同地拿起一切可用的挖掘工具開始往下刨。
“研究所在地下!我們一起挖!”
“對!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不能不管我們的死活啊!要死就一起死!”
而莢樂則默默旁觀着這一切,她兩手插兜,忽然太陽穴刺痛,身形不穩之下,控制不住地朝着周伏倒下。
周伏接着了她,男人身上的墨香溫和地攻略着莢樂的感官,像是在海上失去方向時看見了岸邊的燈塔,她的大腦竟瞬間清明了不少。
莢樂從先前木然的泥沼中站起,宛如人性回歸了□□,或者精神分裂,癔症恢複了正常,她好似才明白目前面臨的真正重點是什麼——
一個棘手的選擇題被抛在了她面前,和火車軌道問題如出一轍。是任由事情的發展,為地下研究所的成員争取更大的生還機會,還是……使用自己的通行卡,把這些彷徨無助的幸存者帶進研究所,給所有人平等的活着的可能?
她要選哪一項?
兩端的天平不斷搖晃,她的腦海裡又開始回閃陳陶死亡時的巨大蘑菇雲,與之相對的是幸存者們劫後餘生的歡呼,沒有人哀悼,即使他們并不知道有個人為此死去。
這些人趁亂作惡,肆意妄為,輕易就能被煽動想要置她死地,他們自私自利,醜态百出,面目可憎,卑鄙龌龊……
忽然,一個有些耳熟的稚嫩童音傳進了她的耳朵裡。莢樂回頭望去,是不久前才見過的,酷似米切爾的小男孩。
他仰着一張與年紀不符,瘦到幾乎沒有嬰兒肥的小臉,驚喜地看向莢樂:
“大姐姐!你也來了!”
莢樂的思緒被陡然打亂,她彎下腰撫摸男孩的發頂。
“對啊,所有人都來了。”
“哇,那我是不是能看到怪物了?”
她不知如何作答,莢樂甚至還不确定要如何選擇。難道就必須要選嗎?或許全知之眼給出的解決方案可行呢?
但誰敢保證一定可以?這是一場建立在生命之上的豪賭。
看莢樂不回答,男孩有些難過地低下頭:
“可是我想見媽媽。”
這時莢樂才發現,小男孩是一個人來的,她蹲下身,和小男孩的視線齊平,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你媽媽呢?”
“我媽媽死了。”
“什麼?!”她被驚了一跳,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莢樂還是不敢置信地再問了一遍。
男孩擡手,擦了擦眼角煩人的眼淚,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
“我媽媽死了,她說她的遺願就是讓我乖乖聽一次她的話:一定要跟着人流走,我完成了她的心願,我……我想……我好想她。”
男孩說着反反複複地擦眼淚,但他發現自己怎麼擦都擦不幹淨,他的手不停地在臉上抹,依然無法阻止決堤的眼淚湧出。
“為什麼擦不幹淨?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擦得崩潰,隻是生氣地質問自己,沒有尋常孩子的嚎啕大哭,沒有止不住的哭聲,不過是眼淚一直流一直流。
莢樂猛地抱住他,小男孩便将頭埋在莢樂的頸間,眼淚打濕了衣領,她聽見小男孩小聲地鼓勵自己:
“不可以哭,我是不會哭的,媽媽不喜歡愛哭的小孩。”
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畢竟她童年的母愛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失去母親有多悲痛,于是隻能學起電視劇裡照顧孩子的方式,輕輕拍打男孩的後背。
過了一會兒,她就聽見耳邊傳來了平穩而微弱的呼吸聲,小男孩已經哭累地睡着了。
莢樂抱着人站起身,男孩很輕,躺在懷裡像隻無家可歸的流浪小狗。
這突發事件讓她心中有了決斷,便小心翼翼地将男孩遞給一旁手足無措的周伏抱着。
“幫我照顧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