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肯道負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他綠暗紅稀。九十日春光如過隙,怕春歸又早春歸。”
……
“榆散青錢亂,梅攢翠豆肥。輕輕風趁蝴蝶隊,霏霏雨過蜻蜓戲,融融沙暖鴛鴦睡。落紅踏踐馬蹄塵,殘花醞釀蜂兒蜜。”
……
或許是今夜的月光太美,那纏綿的歌詞也多了幾分不應該有的哀愁。望着漸漸消失在連綿河水中的花船,盈盈心中似乎萦繞着許多化解不開的憂傷。
突然間,盈盈心想這戲文也有詞句精緻的,前世朱由檢隻是死讀聖賢書,鄙夷戲曲也是有些迂腐了。
突然間,淩雲幽幽問道:“表妹,你知道這是哪出戲的曲子嗎?”
因為家裡沒錢,盈盈一直幫着父親料理家務,自然也很少看戲。對于戲曲,她記憶中最清晰的還是,朱由檢登基前幾年,為了給她過生日才特意破例在紫禁城裡面安排了昆區班子唱堂會。那是盈盈前世唯一接觸戲曲的地方了。
畢竟是前塵往事了,對于那幾次堂會的曲子盈盈早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她隻是記得在那暗紋素白長袖下朱由檢悄悄握住了她塗了紅色丹蔻的的一隻手和當日手上殘留的溫度。這一生,也隻有這樣一個男人握住她的手,自己也隻能握住這樣一個男人的手。盈盈暗暗揣測,這是愛嗎?還是一顆心殘留在她手上的溫度?
“是《牡丹亭》?”
盈盈知道這不是《牡丹亭》的曲子,但是這些出名的戲曲中也隻有《牡丹亭》是屬于大明王朝的,身為大明人的她也隻能這樣回答淩雲。
淩雲搖搖頭:“不是。”
“是《西廂記》?”
除了《牡丹亭》,盈盈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是《西廂記》,隻是這曲子這樣陌生,也不太像《西廂記》。
聽了盈盈的話,淩雲繼續搖搖頭。
看到淩雲這樣,盈盈知道自己又猜錯了,然後尴尬地笑了笑,繼續思考這些唱詞究竟出自那一個曲子。
一陣微風吹過,将運河邊上細細的柳絲連同淩雲無意間垂下的一縷發絲吹起,盈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然後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猜道:“表哥,這莫非是《牆頭馬上》?”
聽了盈盈的話,淩雲心中忍不住一片凄婉。他忍不住歎息道:“當初相遇的時候那麼美,因此分别的時候才會那麼悲傷!或許每一段感情都離不開蘭因絮果的結局。”
盈盈明白自己和朱由檢的感情同樣也是悲傷慘淡,但是悲劇的原因和《牆頭馬上》這個曲子沒有什麼明顯的關系,淩雲對着《牆頭馬上》突然感慨那麼多,卻也讓盈盈生疑。
沒有辦法,盈盈隻能強笑着問道:“表哥之前聽過《牆頭馬上》?”
淩雲看看盈盈,又望着這大運河的河水,淡淡說道:“隻是因為我有一個故友喜歡,才偶爾聽過幾次。隻是這世間所有的男歡女愛到最後終究化為一片狼藉,卻也讓人心頭不快。牆頭馬上的美好,換來的卻是井底引銀瓶的悲涼。”
真話總是讓人悲恸而厭煩的,而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這些悲恸而殘忍的真話除了讓人灰心失望外什麼都做不到。也許是前世感情生活的不幸影響了淩雲今生的心境,而如今淩雲這樣一副冷眼看人的頹廢卻讓周盈盈心中十分不爽。雖然自己不是那種百折不撓,一往無前的人,但是周盈盈個人卻對于那種直面命運,一刻也不曾停止抗争的人很是敬佩,對于淩雲這種遇到挫折和困難直接躺平的人,心中卻是有些不太看得起的。
淩雲知道盈盈心高氣傲,自然不願意聽他的這段消極之言,隻是淩雲實在不忍心盈盈走她那條路,因此繼續說道:“衆人隻曉得《牆頭馬上》和《西廂記》的大團圓結局,可惜卻忘了《井底引銀瓶》和《會真記》卻是徹頭徹尾的悲劇。”
盈盈隐隐約約覺得淩雲很想拆散自己和朱由檢,但是盈盈卻不想因為淩雲而和朱由檢分開,因此就對淩雲說道:“雖然幸福的故事都是一樣的幸福,不幸的故事各有各的不幸,但是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卻是中國百姓世世代代的願望。縱使他們不能活着白頭偕老,死了化蝶,化鴛鴦,化作梧桐樹也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淩雲見盈盈依舊執迷不悟,也隻能歎息道:“隻可惜時光荏苒,當初你喜歡的少年郎幾十年之後還是那個讓你心動的他嗎?”
盈盈雖然明白淩雲的話有道理,但是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朱由檢保持原本純真的結局隻能是自挂東南枝,然後害人害己。、
“是又怎樣,人總是會長大的。他變我也會變,不管怎麼說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不論光榮還是落魄,生存或是死亡。”
盈盈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充滿了這個年紀女孩少見的堅毅,那一刻她有些嬰兒肥的容貌都多了幾分風華絕代。淩雲明白,盈盈是這樣說的,到最後崇祯十七年朱由檢自缢殉國時她也是這樣做的。
他雖然不理解盈盈的癡心,但是對于盈盈和朱由檢生死相随的感情卻很是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