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絹帛上面的字迹很是淩亂,似乎在彰顯主人内心的不安。
【大澂十一月:】
步釣從前纨绔,最心悅我時,我對他棄之如敝履。
這些時日我每每收到邊關來信時,我好像看到他玩世不恭下的的堅韌與機敏,尤其是他能在那樣困苦環境下周璇,讓我想到了我出身低賤的那個母親。
我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他,心中期待他受盡淩亂與折辱的模樣,卻沒想到我居然中了那樣可恥的藥。
步釣看到了我。
那一瞬間我的内心是既恥辱又有些期待與激動,他身上總有股可以打破一切禁锢的沖擊力,我實在對自己二十多年來的生活感到厭倦。
我與他說了那樣不清不楚的話,我覺得隻要我得到他的身體,就一定會得到他的人。
我不喜歡不可控的東西。
好想要成為,好像要成為。
我想要成為他的哥們,我也想要成為他的哥們。
可以同他唇齒相依的。
【大澂十二月:】
我好嫉妒。
但君子不可以思慮過重。
我是君子,不是他們那樣的小人。
步釣和他的夫君還沒有斷嗎,難不成他們在無數個陰暗的角落纏綿悱恻。
從小到大,我從未有過這樣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放到他人身上,然後再假裝毫不在意地避開。
為什麼要靠别的男人那麼近,你從前不是專心隻愛我一個人嗎!
你的愛那麼廉價,就好像我那個出身低賤的母親,分給别人屬于我的愛。
不知廉恥不知廉恥的東西!
君子不可食性,不可食色也。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
我是君子,我是君子。
沒有年份。
再後來連月份也不寫了。
全是字迹潦草,用簡潔到足以口述的話,毫無遺漏地鋪開内心的糾結。
和他平日裡滿口滿腹經綸的君子,與之乎者也的漂亮文采話,毫無關聯。
如果不是步驚太熟悉他的筆迹了,怕也是不信。
但上面滿滿當當,卻沒有一句話是與自己相關的。
甚至,他的名字都好像不配出現在上面。
步釣…步釣…
這兩個字被主人悉心款待一般。
無論别的内容是如何潦草。
隻要到了這兩個字面前,總是規規矩矩,端端正正。
他不是說愛我嗎?
步驚的身體滑落在地上,他的臉上滿是淚水縱橫。
他用盡自己發疼發昏的大腦,努力去想從前的樁樁件件。
哦。
他好像…
從沒親口說過:“我愛你,我願意娶你,我心悅你…”
他們的過程才是真正的潦草,比那些書信更甚。
彼此就好像最原始的動物,披上人的儒雅,緩緩交付身體。
步驚就坐在地上,從天明到黑夜。
雖然看不到任何散落在地上的字,但他仿佛可以背下來上面的每一句話。
他痛恨自己,為何有那麼好的記憶。
字字如泣。
擊碎了步驚所有的自尊與脆弱。
“主子…”
遞信紙的小兵,在夕陽落下後,專門回來一趟。
當點上蠟燭時,他顯然被吓到了。
結實的身體愣在原地。
他隻會磕頭。
“砰砰砰——”
聲音一下比一下沉重。
他的額頭充滿血迹。
步驚終于扯起唇,低頭看他。
他喜歡這樣匍匐在自己身邊,全身心愛自己的東西。
“憑什麼對我就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可是被重生選中的人。”
步驚擡頭,伸出早已被掐地滲血通紅的手指,一掌一掌地抹掉自己面頰的淚痕。
“我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
步驚突然開口,直勾勾地盯着地下匍匐的男人。
男人猶豫一下,不敢擡頭看他。
他很沉默,緩緩站起身,将渾身破碎的步驚抱進帷幕後。
……
士兵很有力量,每一擊都很重很重。
這是步驚在端莊如玉的藍臣韻身上從未見到過的。
步驚從未見過,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會為他的身體露出癡迷的神态。
他喜歡這種别人全身心都裝着他的感覺。
藍臣韻從來都不會露出這種為他着迷的神色。
步驚心中轉而化為一股恨意與嫉意,回應更加熱烈。
“爽了,太爽了。”
“就好像從世界的禁锢中被釋放出來一樣。”
他的靈魂好像獲得解放。
步驚餍足後,眼角帶紅滿是水光,柔柔地卧在床上。
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前跪在地上清掃的男人。
他扯了扯紅唇,笑的很是滿足:“你叫什麼名字?”
士兵露出精裝的身體,以及上面紅痕。
他的頭低的很低。
“一個背景闆似地東西,在一群大人物面前,是不配說出自己的名字。”
士兵說話一闆一眼。
本該是被人恭維的愉悅,可步驚忽而陷入沉思。
他在他的身上,好像看到上輩子的自己。
“可以擁有的。”
“隻要你願意争取。”
步驚一瞬間轉變想法,用瑩白的足尖輕輕勾起地上男人的下巴。
“隻要你願意…”
他呢喃。
“主人,丞相馬上就要回來了。”
士兵似乎并沒有被他的甜言蜜語所迷惑。
也許是看慣了每日步驚對丞相的百依百順,也許是這樣美好的幻想讓他一時間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大腦發懵。
他對自己的名字隻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