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釣感到渾身又熱又冷。
夢中,他的唇被人撬開。
一注清涼的甘甜,注入到他的口中。
他們抵死纏綿。
期間,他無數次吃力地睜開眼睛。
他一會兒在惺污腐臭草垛中,耳邊全是馬匹騾子的鼻息。
一會兒又在暖帳中。
有一人那樣安靜地坐在床邊,垂下雙睫,為他擦拭全身,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久久凝視看他。
他燒的厲害,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是要死了嗎。
*
當一束刺眼的光打在眼睛上時,步釣隻感到過分灼熱。
“小步。”
項良的聲音有些驚喜。
堂堂大澂的軍師,現在的樣子不怎麼好看。
甚至神态也少了幾分勝券在握的高傲姿态。
“師父…”
步釣本來想笑,但一扯就扯開了幹裂的唇,疼得他龇牙咧嘴。
随即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
“師父,你是和我一起嘎了嗎?”
步釣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項良卻笑不出來。
往日他都是一身藍白色的長袍,手持羽扇,面上永遠帶着溫和的笑意。
這會兒卻好像幾天幾夜不休不眠的模樣,眼下青黑。
步釣也沒再笑,聲音感激:“謝謝師父照料。”
之後,他隻感到一隻冰涼的手撫摸在他腦門。
很輕,輕到近乎有些顫抖。
“師父?”
步釣不确定地問了句。
項良好像被刺了似地,快速縮回手:“你從未告訴我你身體狀況如此之差。”
步釣嘴角一抹無奈:“師父,都是我不好。”
“我就說吧,我不适合當武将,看來你下次還是要我當幕僚最好。”
“我這一生啊,就希望像師父一樣,成為一位才華橫溢、克己複禮、翩翩風度的軍師。”
步釣這一番馬屁卻還是沒起作用。
項良不說話,指節泛白。
“我也并不能克己複禮、風度翩然…”
說罷,轉身就離去了。
步釣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看到他走了,才松了口氣。
他全身發酸,但好在撐起身體的力氣還是有的。
外面陽光耀眼,步釣感覺自己沉入黑暗久了,忽然也想看看。
于是就這裡衣,披散頭發,就這樣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屋外,黃沙蔓延。
并不像步釣印象中青山綠水模樣。
于是又向手下人打聽情況。
士兵抱拳:“大澂與朗月國已經發生戰争了。”
“所以這裡才會黃山漫天,盡是馬蹄所踏、硝煙四起之處。”
步釣一愣:“我睡了多久?我是怎麼了?”
士兵道:“少将軍,您被朗月國捉住,獻給朗月國的一位将軍…”
低頭,對他目光躲閃:“已經過去十多日了,您是昨日在山谷被軍師發現的。”
步釣又是一怔。
所以究竟是誰救了他。
看着身上被包紮好的傷口,百思不得其解。
但突然反應過來這個士兵對他的稱呼。
心裡暗道不好。
“師父,我有話與你商議!”
營帳外,步釣已經穿戴好一身盔甲,等待通報。
“少将軍請回吧。”大胡子肅然:“軍師不在帳内。”
步釣受到阻攔,也不氣餒,對着營帳大聲道:“在下确實是步老将軍之子——步釣,先前并非有意隐瞞名姓,實在是有苦衷,希望師父能原諒我!”
營帳在風沙之中,發出瑟瑟厚重聲,但裡面并沒有半點響動。
“少将軍,寮将軍命你去往大帳一趟。”
一士兵跑來,眼神裡還是帶着些躲閃與複雜情緒。
…
“寮将軍,我并非是刻意隐瞞你們,我…”
步釣剛踏進帳中,來不及四顧,就匆匆對面前的人行了個軍禮。
“兄長怕是認錯了。”
眼前這人突然笑了聲。
步釣皺眉:“步驚,你怎麼來了?”
步驚一身書生裝扮,與大營鐵甲格格不入。
“兄長抛棄将軍府,躲出去那麼久,怎麼連這件事都給忘了。”
“這裡可是我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此處也是随寮将軍回來的。”
步驚眼中含芒,絲毫不畏懼。
甚至話中也頗有點針鋒相對的意思。
步釣不看他。
“寮将軍。”
寮将軍嗯了聲,前方戰事吃急,他沒時間管這兩人一日八百個小心思。
寮将軍手握牛皮紙地圖:“步釣,你雖是老将軍嫡子,但對戰場還是比較陌生,你跟着步驚先學習。”
步釣心中低笑,他在這裡的時間不短,山間的地形都被他摸得熟透,怎麼說也談不上“陌生”二字。
“好的,寮将軍。”步釣還是應了下來。
步驚迅速換了身戰袍,隻不過那衣服倒很潔白。
步驚笑眯眯道:“我沒想到兄長居然還在世間活着。”
步釣回之以笑:“幾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
步驚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卻還要對身邊的士兵抱以親切的笑意。
“駕——”
“寮将軍要我查看地形,兄長随我一起。”
步釣聽了這句話,微微皺眉。
單看着步驚身後跟着一小隊輕兵,就知道,這不單單是查看地形那麼簡單。
“這裡毗鄰朗月國邊界,山間地形複雜,黃山漫天,容易迷路。”
步釣好生好氣,找理由推脫道:“我如今又有傷勢在身…”
“無妨。”步驚單手背後上馬,“軍師也會一同前去。”
步釣知道他拿捏住了自己的命脈,說到底,步釣還是希望軍師可以原諒自己。
随即咬牙道:“走吧。”
見是見到了軍師。
但兩人中間隔着步驚,步釣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同軍師說話。
反倒是步驚,狹促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晃來晃去。
“前方不可再走。”
步釣突然勒馬。
擡頭看到四周黃沙彌漫:“天已經黑了,我們要麼在此駐紮營地,要麼就返回原路。”
步驚挑了下眉,點點頭:“軍師,勞煩你且帶上我的左右将領查看别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