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的狀态看上去還算正常,但那中心的人卻完全相反。
那幾乎是一個血人了。
齊四閑看不清傷口在哪兒,隻能隐約看見那人的動作。
一片又一片血霧在那人身上爆開,黑霧并沒有将他視為主人的意思,像渴血的野獸一般趁機絲絲鑽入可能出現的傷口裡,繼而又引發那人口中一連串的痛吟。
齊四閑腦子都木了,不僅因為這駭人的場景,更因為那像死神的鐮刀一般尖利地直指他咽喉的威脅感——那是[暴君]的威壓。
他無法靠近,隻能遠離。
将要離開時,一低頭卻發現自己身上那層也許是屬于真正的[暴君]的黑霧顔色淺淡,而禁閉室裡的黑霧顔色似乎更濃重了。
相反的顔色,轉化。
電光火石之間,齊四閑隻直覺要找到能夠讓潛君之平靜下來的人,也許才能阻止他身上[暴君]的衰弱。
如果他身上的黑霧才是真正的潛君之放出來的,那禁閉室裡的那些呢?那些又是什麼?
答案隻有觸碰到那裡面的潛君之才能得知。
這個念頭升起的下一秒,齊四閑便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略微陌生的街頭。
他的正前方,就是年輕了一些的,祝昇的背影。
——
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那個每天醒來時要害怕自己手上會不會有陳舊的血迹,害怕周圍的人會不會突然指認他為“真兇”的時候。
他時常會想,為什麼作為人類的他,能夠接觸到的所有其他物種都那麼脆弱呢?
那些柔軟的皮毛起不到一點保護作用,骨頭也遠不如人類的堅硬——連這都已經是還算堅韌的物種了。
如果所有他的雙手能接觸到的東西,或是生物,都能強大到能夠反殺他就好了。
他這樣想着,把自己又往牆角縮了點,手腕上的鐐铐嘩嘩作響,而他早已習慣。
沒有拘束的話,他就很難入眠。
緊繃的精神讓他無力抗拒翻舊賬的大腦,曾經失控地砸下的力道與肌肉的酸痛又返上來,從幻覺中生長的血腥氣糾纏住他的口鼻,空空如也的胃裡泛起一陣刺痛,食道似乎都隐隐泛酸。
“……防衛……合法……年紀小……精神……”
幻聽也不出意外地再次響起,還是熟悉的聲音,即便他早已不記得那張臉的模樣。
他又縮起來點,把兩隻手死死藏在懷裡壓着,卻依然無法擺脫那些幻覺。
他隻能睜着眼,等待日出的到來。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的自己,不敢靠近會蹦會跳的生物的自己,尚且還沒能學會控制的自己。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早于他擁有了一個像樣點的“家”之前的事情了。
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些呢?
明明為了保持現狀,已經很久沒有回想過了。
潛君之的意識仿佛浮在半空中,卻又能同步感知到自己身體傳來的劇痛。
來自不知名物質的怒嚎騷擾着他的安眠,連帶着那些時不時出現的痛覺一起,勉強喚醒了他的神智。
映入眼簾的是黑。
黑色的霧氣彼此糾纏着,充斥了整個空間。
在沒能來得及認清現狀之前,他卻已經作出了第一判斷——我失控了?
他眨眨眼,試圖擡起自己的手臂,卻被縷縷黑霧纏住,無法動彈。
他靜了一會兒,又疲倦地閉上眼。
算了,也是遲早的事,幹脆就在這裡被殺死吧,這樣起碼不會再有殺死别人的可能了。
光裸的脖頸間,似乎有東西動了一下,牽拉感傳至遲鈍的大腦,卻也沒再能引起他的注意。
周身的溫度似乎正逐漸下降,這很好,總算讓他的困意有了合适的歸宿。
他就要将在這裡進入安眠。
直到有個讨人厭的聲音響起,黑霧狂暴地湧上來,驅動着他不得不醒來攻擊那個聲音的主人。
“潛局!”
是誰呢。
“潛君之!”
血管裡的血液劇烈搏動着,耳邊擂鼓一般的聲響,他才意識到那也許是自己的心跳聲。
“别就這樣被[野獸]殺死啊!”
殺死?
像是觸碰到什麼開關,潛君之猛地睜眼,眼裡一片漆黑,不見一點眼白或是瞳孔。
黑霧更加暴動起來,幾乎要脫離他的控制,自己朝那聲音的方向沖去。
殺死。
[暴君]擡起頭,看向祝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