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橘黃調燈光呈現朦胧光暈，模糊又暈眩，玻璃杯折射出層次分明的淡黃色液體，李子與葡萄柚的清香如湖面上倒影般的甯靜與美麗，混雜着的濃烈酒氣，卻又如平靜湖面下澎湃的的翻湧。

林書浔仰頭，将杯中的液體一口悶下。

“Bottle Lake，層次簡單，口感清醇，酸度中上，看似溫柔平靜，實則後勁不小，顯然不适合你...不妨試試這個。”

左側推來了一個藍綠色V型杯，薄荷葉的沖擊力撲面而來，林書浔頭也沒擡，唇角微提，禮貌的拒絕：“不了。”

她思緒萬千，無暇顧及身旁人的搭讪，卻不知此刻朦胧的燈光下這一抹笑有多麼動人，男人盯着眼前人的側臉，柔聲道：“美女何苦一臉愁容？不如将煩心事講出來，我很樂意當知心聽衆。”

一晚上數不清第幾個了，林書浔的耐心售罄，不悅的皺眉：“我說了不用...”

擡眸的瞬間，她卻突然愣神。

“先别急着拒絕啊美女，”注意到林書浔遲鈍的眼神，男人對自己長相的自信到達了頂峰，直接伸手攥上對方手腕，“我感覺我倆很有緣分。”

她很快反應過來，大腦立刻下達回避指令，可身體卻反應遲鈍，慢了兩三個節拍。

殊不知這樣的反應在男人看來便是欲拒還迎，對方愈發猖狂，迎上來就想把林書浔摟進懷裡：“看來你也這麼覺得，我們換個地方好好聊。”

說着，還将頭湊上來，用力吸了口她脖頸間的香氣：“好香...”

林書浔開始發力：“不...”

“啊疼疼疼！”

突然，肩膀上惡心的觸感消失，耳邊爆發出一陣嚎叫，林書浔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跌入到一個熟悉的懷抱。

幹淨好聞的檸檬味鑽入鼻尖，從下午就浮躁的心驟然安定下來。頭頂傳來壓抑着的聲音：“沒聽到她說的嗎？滾。”

氣氛驟然凍結，低沉用力的男聲震懾住對方，騷擾男還欲反駁，卻正對上陸言洐那雙冷徹的眸子，頓時啞口無言，端着酒杯忿忿的離開。

世界安靜下來。隻有耳旁富有節奏感的心髒跳動，一下又一下傳遞到林書浔指尖，她動了動試圖抽出手腕，不曾想那圈住她的手驟然發力，疼的她忍不住驚呼：“好疼。”

還在不斷加重力道的手停住，像是在被猶豫拉扯着，又像是被另一股沖動裹挾着，最終還是一方戰勝了另一方，手上不再用力。

可男生的手勁不小，林書浔還是吃痛，隻能鼓起勇氣擡頭，眼巴巴望着高自己大半個頭的男生，輕聲道：“疼。”

陸言洐闆着張臉，眉眼間盡是不悅，見她擡頭，從鼻腔裡哼了聲“活該。”說完，又覺得話有些重，找補了一句：“讓你喝。”好像受了很大的氣。可手還是松了勁，虛空的圈住她的手腕。

林書浔頓感虧欠，本就愧疚的心被酒精吹得漂浮起來，讓她的腦子裡全是下午當面利落告别轉身卻氣鼓鼓回去的陸言洐的模樣，她立刻道歉：“對不起。”

态度認真，語氣誠懇，并且附帶上小心翼翼的牽手，但林書浔還是怕不夠，隻能寄希望于對方心軟，但怕什麼來什麼，陸言洐偏過頭，冷冷地說：“全世界的對不起都要被你說完了。”

“那，那怎麼辦？”林書浔輕呼出一口氣，詢問道。

陸言洐像個嚴厲卻敬業的老師，想給她台階，便反問：“錯在哪了？”

這簡直是送分題，林書浔不假思索：“下午讓你提前走了，對不起。”

似乎不滿意這個答案，他不耐煩的接着問：“還有呢？”

還有...林書浔頓住，腦子裡浮現出一些有的沒的。但轉念一想，如果說出自己的煩惱，反而會給對方負擔。說到底，陸言洐和她并沒有什麼特殊關系，本身就是她因為見到宋朝晗而失态，沒道理也沒理由讓對方來感同身受，因此林書浔誠懇的說：“是我的問題，不應該那麼介紹你的。”

“林書浔，”陸言洐打斷她，“你到底想明白了沒有？”

他擰着眉盯着她，眼底有憤怒，有震驚，還有一點委屈。林書浔露出迷茫，像是說出了一個被提示了半天還思路全錯的差生，站在那手足無措。

遲來的酒精在腦海裡揮發膨脹，暈得人思緒緩慢，她怔然的擡着頭，試圖理解陸言洐氣憤地吐出的一字一句：“你為什麼跑來喝酒？為什麼把所有事都放在心底？為什麼甯願一個人被騷擾也不肯和我說半個字？你知道我回去後有多擔心你嗎？你知道我怎麼都聯系不上你的時候有多着急嗎？”

“你究竟把我當什麼？！”

林書浔愣在原地。

而這副模樣，在陸言洐眼裡則是沉默與回避。

他猛地松開手，轉身走出酒吧。

情緒如洩洪般的傾瀉而下，陸言洐的每個字都像細針戳在林書浔心頭，密密麻麻，紮的她無法呼吸。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再次聽到自己的喘息聲，林書浔才從混沌的情緒密罩中沖出，五感漸漸恢複。

她飛奔向屋外。

“撞什麼...”

“喂，走路看着點！”

“唔...我的衣服！”

撥開擁擠的人群，她徑直沖向方才陸言洐離開的方向，一路上不知道說了多少個“不好意思”。自重逢來的每一幕如放映幀般在腦海裡快速閃回，紅着臉加她微信的陸言洐、擡手撲向劉衡權的陸言洐、彎着狗狗眼向她笑得陸言洐、實驗室安慰她“不完美也關系”的陸言洐......每一個每一個，都好的無可挑剔。

反觀自己，似乎永遠在假裝逃避，在對方前進時後退，卻又在偶爾失控時野蠻入侵。

她在感情上不夠聰明，也不夠敏銳，裝作老成的控制着這段關系，實際上漏洞百出，毫無經驗。

作為承受她忽冷忽熱的受害者，陸言洐可以生氣，可以憤怒，可以心灰意冷與她漸行漸遠，也可以懷恨在心從此與她不相往來，但他偏偏選擇了關心。

因為關心，所以生氣；雖然生氣，但還是不舍得弄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