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喬汐并不熟,兩人甚至沒聊過幾句話,最初始的交集,全來自她的道聽途說。
四班的學習委員,學校拉拉隊隊長,年級上的小美人。
與陸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二人關系匪淺。
她并不關心這些,剛轉進高二四班,一切正常,私立實驗一中來轉學生并非罕見事,除她以外,别的班級也有好幾名插班生。
為了日後的就業機會,她選擇大理綜物化生,四班是重點班,班上學習氛圍壓抑緊張,她中途插班,與同學們的關系不算密切,平日多半隻與鄰桌偶爾交談。
直到那天周五放學,學校拉拉隊為了十月的年級籃球賽留校彩排。
一同彩排的,還有卻特意回校的喬汐。
娃娃領細格紋短衫搭配同色系小短裙,身穿私服的喬汐一下子吸引了同級生的目光,她來到高二四班找以前的好友,招搖得像靈動的雀。
放學時間留在班裡的人不多,男生們為了年級籃球賽訓練去了,教室僅剩幾名同學,喬汐大咧咧坐在陸旻的桌子上,晃着雙腿與朋友們聊天。
不知為何聊起班裡的轉學生,“反正我留學後班裡的學委位置空缺,讓新來的轉校生當不就好了。”
握筆的手一頓,坐在最前排的章業炘反感擰眉,這施恩般的口吻與旻大少爺一模一樣。
教室後傳來陣陣笑聲,有人問喬汐,“聽說業炘是陸旻家保姆的女兒,是真的嗎?”
喬汐‘哎呀’了一聲,“不知道呢,是誰說的,阿旻說的嗎?”
“不是,是業炘自己說的。那天業炘給陸旻送早飯,陸旻不吃,轉手給了周謙遠,周謙遠當着全班的面把早飯還給業炘,裡頭好像還夾了一封信。”
“有人開玩笑說那是業炘寫給陸旻的情書。”
确實是有這事,但事實與此相悖。她給陸旻送早飯是母親交代的任務,周六在陸家吃過晚飯後,陸旻送她回小旅館,章母感激陸旻對女兒的照顧,周一早上把早飯送到學校,讓她轉交給陸旻。
“這份是你的,這份是小旻的。”章母叮囑她不許弄錯,匆匆離開。
母親特意早起做的早飯,章業炘再不情願也不好辜負其中心意,把食盒塞進陸旻課桌抽屜。
生怕他不知是誰送的,還留了字條:‘小籠包、花生糊,我媽做的,炘。’
然而她并不知道陸旻對花生過敏,以為兩份早餐一樣便這麼寫了,殊不知章母給陸旻準備的是熱豆漿,陸旻看到紙條,随手把食盒給了周謙遠。
周謙遠不好擅自吃,把東西還給章業炘。
這件事在班上傳開了,同學們好奇章業炘與陸旻的關系,章業炘難堪,硬着頭皮說自己是陸家保姆的女兒,紙條也公開了,隻是很尋常的一句話。
原以為解釋後事情會告一段落,沒想到喬汐一來又翻出風浪。
“我不清楚阿旻家保姆的情況,可能他不願公開吧,改天我問問他,但阿旻的性子你們都知道,不願意說的事怎麼問也打聽不出來,悶葫蘆一個。”
“你倆住同一個小區,你都不知道,說不定沒這回事。”
所有對話無比清晰落入章業炘耳中,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們似乎有什麼奇怪癖好,當衆以她的事為談資,甚至不屑避開當事人,絲毫不顧及對方的情緒感受。
本已解釋過,再度解釋顯得心虛且多餘,自尊比天高的年紀,章業炘無法容忍對方言語中窩藏歧義,站起身瞪向圍聚成圈放肆嬉笑的衆人,滿目不悅。
“我這樣說好像有點沒禮貌,抱歉呀新同學,我們隻是開個玩笑。”喬汐吐舌朝她歪了歪頭。
故作可愛的僞善姿态讓章業炘心生厭煩,她也不慣着,“不是好像,你們是真的很沒有禮貌。”
說完背起書包走了。
無從得知這些人會在背後如何談論她,但自那天起班上同學對她的态度愈發微妙,敏感的人觀察入微,不合群是常态,她并未介意這種小事,唯一關心的隻有漸漸落後的成績。
……
回家路上章業炘借口喝了酒頭痛,坐在後座一言不發。
看來酒勁是真的上來了,什麼話都往外說。
锱铢必較的性子不是好人的标配,耿耿于懷多年前的小事實在狹隘,加以犀利的措辭,淩人的盛氣,妥妥的惡毒女配。
小題大做又如何,她本就是出于故意報複的心理,即便深知會惹他人不快。
最好全世界都看清她的壞,她的惡,别再在老娘面前佯裝一副假惺惺友好相。
腦子漲糊,越想越頭暈,下車時腳步虛浮,眼前的街景與海市蜃樓無異。
道謝接過陸旻遞來的車鑰匙,章業炘轉身便走。
“章業炘。”陸旻喊住她。
運動過一場,他身上帶着幾不可聞的輕淺汗味,與她的酒氣夾雜,混在空氣中,章業炘停住腳步站定,回過頭。
困意上湧,她的五官松弛了下來,不似平日的清冷疏離,瞳眸透着汪汪水汽,因打過哈欠,淚花盈溢。
晚風吹起她鬓邊的碎發,轉身的一霎,随意綁起的低馬尾晃動,仿佛與高中時的章業炘重疊,陸旻定神凝目注視着眼前人,不忍打破此刻甯靜。
然而對方先一步不耐煩,“有事說事。”
終究是變了,不對,她始終如此,隻是過往刻意藏起了本性,以另一種姿态示人。
“喬汐,你和她有過節嗎?”
章業炘轉學來到高二四班時喬汐已離校,按理說兩人應該沒有交集才對,陸旻不明白這當中是如何産生矛盾。
晚風吹起細塵,額前的碎發糊了視線,章業炘眼簾微掀,眸波流轉間閃過一抹怅然,随即似恍悟到什麼,又恢複了一貫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