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
手裡仍拎着那個空水壺,塑料壺耳硌手,勒得指腹泛紅,她腦中如纏亂麻,并未察覺。
“手不痛嗎?”
出神間,指尖皮膚輕掃過一抹暖意,手中重量驟減,低頭,暖水壺不知何時被提起。
她沒有松手,陸旻俯身靠了過來,“是要去接水?我來吧。”
距離一下子拉近,連同他身上的氣息一并覆罩而來,章業炘下意識抓緊暖水壺的手柄,略感抗拒往後退開半步,“不用。”
暖水壺回到手上,霜姨見狀開口,“小炘你讓他去吧,别跟那小子客氣。”
“真的不用,水房遠,排隊打水的人也多,我自己去就行,霜姨您們聊。”豈敢勞煩這位大少爺,章業炘嘴上應着,轉身走出病房。
中途離開實在無禮,可她猜不透陸旻故作熟稔的意圖,索性躲過再說。
誰料陸旻竟跟着她一起出來了。
重新打開的病房門在身後響起關門聲,章業炘佯裝聽不見,快步往水房方向走。
“章業炘!”
這一聲喊惹來不少人注目,視線紮得章業炘渾身不舒服,停步回頭,面上閃過郁悶。
對方似乎沒察覺她的不悅,“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嗎?”
闊别多年的寒暄問候無一絲新意更不夾雜半分情分,章業炘心煩意亂,隻想質問他現在以什麼身份與自己展開對話?
曾經的同班同學?
還是雇主與家政保姆的女兒?
好像都不是,他倆之間壓根沒有恰當的自處方式。
“嗯,好久不見,既然你想接水,那你去吧,麻煩你了。”
追究換不來對等,在他面前章業炘無法裝出友好之态,未等他應話硬是把暖水壺塞進他手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陸旻沒有追上來,她賭的就是這人左右為難,回到病房後又借口去繳費匆匆離開。
繳費窗口依舊排着長龍,章業炘經過隻看了一眼,徑直往醫院對面的小超商走去。
挑挑揀揀選了一籃子零食,準備結賬時摸口袋,才發現忘記帶手機了。
真是禍不單行。
身上沒帶現金結不了賬,她把購物籃放在收銀台上,站在冰櫃前盯着櫃裡包裝清爽的冰棒雪糕。
店裡沒别的客人,結賬員問她需要什麼。
“抱歉我沒帶錢,手機落醫院了,等會兒再付。”
結賬員覺奇怪,但并不催促,自顧到貨架忙碌去。
七月的天氣炎熱,郦市連續大半個月都是烈日豔陽天,高溫炙烤過的地面散漫着濃重的暑氣,小超商開着中央空調,結賬員估計是把她當成免費蹭空調的了。
不知等了多久,長時間站立雙腿漸覺難受,商店不時有顧客進出,室外的熱氣隔着感應玻璃門滲進來,她站在門邊,溫度一冷一熱交替,突然腳下晃了晃,眼前閃過一片烏黑。
是低血糖犯了,症狀來勢洶洶,章業炘暗呼不妙一手撐着冰櫃,一手去摸衣兜裡的糖。
指尖發軟無力,難以撕開塑膠糖紙,不得已隻好用牙齒咬,可空調風吹得她四肢打顫險些站不穩,糖亦滾落地面。
強忍着頭暈蹲下身想把糖撿起,正巧這時顧客進店玻璃門打開,熱浪猛一下斥撲,她被熏得直犯惡心,大腦發花冒閃黑點,半跪着身倒在地上。
“喂!你怎麼回事啊!怎麼倒下來了!?”
剛進店的客人吓壞了急聲大喊,章業炘倒在感應門中間,門叮叮咚咚不停響着‘歡迎光臨’的電子音,客人扯着嗓子叫嚷,“救命啊,有人暈倒了!”
耳邊混亂吵雜,章業炘尚存一絲意識,虛弱擡手示意自己隻是低血糖。
“小姑娘你怎麼樣了?”
路人陸續圍上來,有人扇風,有人按她人中,她被按得痛,快昏過去時又被硬生生弄醒,腳邊的糖早已不見,迷迷糊糊之際心想都挨醫院這麼近了,還不如送她去醫院。
“章業炘!”
急切且熟悉的聲音如巨伏電流猛地鑽進耳膜,未等她睜開眼睛,陸旻已快步跑過來将她扶坐起。
“麻煩讓一讓,她低血糖。”
眼前綻開數團花白,半昏半醒間她被攏進一個寬厚的懷抱,又穩穩抱起,鋪天蓋地全是陸旻的氣息,深咖色的衣料貼着她的手臂,一顆琥珀色紐扣在她斷續的視線中晃動。
如森林山野中的糙砺樹皮。
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