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洄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
菜飯上桌,江洄把碗筷分給他:“碗筷都是今天新買的。”
“沒事,我不挑。”
齊溯确實不挑。盡管他現在的收入已經可以支撐他過上富裕奢侈的生活,但他除了工作應酬或人情禮節需要,對吃穿住行的要求都不算高。
客廳的電視正播放着春節聯歡晚會,熱鬧喜慶,讓這隻有兩個人的空間不至于太冷清。
江洄覺得同事之間的感情其實很微妙。在公司,大家朝夕相處,每天說說笑笑的,彼此很熟悉,就算談論些個人私事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但一旦在辦公環境之外的地方遇到同事,就會渾身都不自在,恨不得自己能隐身。
比如現在的江洄和齊溯,他們各坐餐桌兩邊,像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明共處了四年多,也十分了解對方的生活習慣和行事作風,卻從未真正交心過。
即便場面如此尴尬,兩人也都默契地沒有提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甯港。
江洄為什麼突然在甯港買房,齊溯又為什麼知道她在這裡以及他到底來做什麼的。
有些事,雖然心裡清楚,也不好拿到台面上明說,表面的和諧還是要維持的。
飯菜簡單,又是臨時組合在一起過年,兩人也就不搞什麼跨年的儀式感了,就當是平常的晚餐,沒有碰杯,沒有祝福,直接動筷。
江洄自知不是一個善于交談的人,齊溯也不是。
“陳舟沒跟您一塊兒來?”
江洄聽陳舟提過,在國外的時候,他們倆也不怎麼過春節。回國後,節日氣氛濃厚,但他們倆都沒有别的親人,所以兩人每年除夕都在一起。陳舟雖然做事老練,在情感上還是很依賴齊溯的。
齊溯擡眼:“他有自己的生活。”
“哦,也是哈。”
其實齊溯并沒有告訴陳舟自己一個人來了甯港,隻交代了自己想出去散散心。
這個地方太過特殊,一旦陳舟知道自己特意到甯港一趟,有些事情就瞞不住了。
陳舟不像康薇她們幾個女生那樣敏銳,他在感情上可以稱得上遲鈍,隻要他不明說,陳舟應該不會察覺自己對江洄的特殊。
雖然陳舟也時不時會正大光明偷聽康薇她們八卦,但一直沒當真,還巴巴地把聽到的“偶像劇情節”講給他這個當事人聽。
盡管陳舟是他最親近的人,他依然不願意跟他分享自己在這段情感裡的彎彎繞繞,那太矯情了。
他不想自己這份感情,給江洄帶去困擾。
場面一度尴尬,江洄又問:“你們以前也會看春晚嗎?”
“以前沒那個條件,最近幾年會打開電視看看,就像現在這樣。”
“小時候春晚挺好看的,現在就隻是當個背景音。也可能是因為我們長大了。”
齊溯聽着江洄閑扯,能感覺到她為了不冷場在故意找話題:“江洄,如果沒話說,也不用勉強自己。”
“哦。”江洄聲音冷淡,說完就埋頭吃飯。
齊溯本意是不想讓她難受,沒想到說出口的話被她誤會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知道了,吃飯吧。”
看她好像在生悶氣,齊溯放下碗筷,想再解釋:“江洄——”
“齊總,食不言寝不語。”
今天她跟自己說話,都沒怎麼帶稱呼,而這聲幽怨的“齊總”,确實讓齊溯聽出了些情緒,反而低頭笑了。
“笑什麼?”
齊溯笑容更深:“不是食不言寝不語?”
江洄夾菜的手頓了頓,眼睛溜圓:“這是我的地盤,我願意!”
齊溯沒見過耍小性子的江洄。
其實她在他面前再怎麼内斂溫順,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姑娘,哪能一直緊繃着。她跟6樓的幾個女生和陳舟待在一起,也不乏活潑打鬧的時候。
齊溯夾了一個餃子到她碗裡,當作求和:“不氣了,今天過年呢。”
江洄瞬間洩了氣,喃喃道:“你是老闆,我哪能真的跟你生氣啊。”
“也可以不是老闆。”他看進她眼裡,“至少今天不是。”
江洄被盯得心慌,倉促移開視線:“看在年終獎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
“好。”
兩個人都吃得不算多。每道菜都沒吃完,餃子倒是消滅幹淨了。
江洄在東江長大,那裡沒有過年吃餃子的習慣,一盤餃子大多都是齊溯吃的。
江洄看向幫着收拾的齊溯,問他:“你是喜歡餃子,還是我做的菜太難吃。”
“都不是。”
江洄靜靜等待下文,過了好一會兒,齊溯才說:“我母親以前也愛包餃子。”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會一個人出現在那家餃子店。
齊溯的母親在他15歲時就因病去世了。這無疑勾起了他的傷心事,江洄避重就輕地問:“她是北方人?”
“嗯,祖籍北方,後來跟外公一家搬去了南邊。但飲食習慣一直沒變,到了國外也是,每年過年她都會包餃子。”
“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是。”
這還是齊溯第一次主動提起他的母親。每逢佳節倍思親,到今年,沒有母親陪伴的春節已經比跟母親一起過的春節持平了,往後這個數字還會持續增加。
小縣城沒有嚴格的禁燃令,窗外已經陸續響起了鞭炮聲。江洄洗完碗出來,看見齊溯正站在窗前看煙花。
或許是剛剛提到了他的母親,齊溯現在看起來十分落寞,春晚熱鬧的鼓樂聲和窗外煙花燃放的聲響都沒能沾染他分毫。
黑色羊絨衫襯得他寬肩窄腰,身形挺拔而孤傲。煙花忽明忽暗,他的側臉在陰影裡看不真切,倒讓江洄察覺到一絲柔情與脆弱。
她站到他身邊,順着他的視線望出去:“好看嗎?”
他側身看向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