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離枝拱手。
桌案上平鋪着一張地形圖,紙面有些泛黃了。白瑾卿手上動作未停。敞開的門照進一束日光,襯的那雙手愈發的骨節分明。
“何事?”他勾畫完最後一筆。
離枝感覺到上面一道目光注視過來,他背下意識挺直了些:“昨夜王啟手下的人和石六起了沖突,被屬下撞見,結果有人和屬下說陳五和胡四半夜鬼鬼祟祟出去了一趟。今早我見着兩人,身上像是上哪裡滾了一圈回來,問就說是挨了罰心裡面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氣。”
白瑾卿溫言道:“你覺得他們不對勁?”
!
主子你懂我!
離枝快速接道:“是!”
白瑾卿似是看出了離枝的心思,眼底染上了一抹笑意,“找人盯緊些吧。”
?主子你好淡定啊。
夜晚,萬籁俱寂。窗外一輪冷月當空,黑鳥展翅劃過朦胧月色,銀輝灑落人間。
紗簾乍動,光影搖曳,明黃的燭火在壁上倒映出一對人影來。
暮翎绾坐在椅子上,她摘了帷帽。腦袋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沉,下一秒又堪堪把頭正了回來。
她睜開眼睛,眼底是藏不住的困意。下一秒一隻修長的手穿過桌面伸到了面前。
隻見那隻手的拇指和食指間撚着一隻紅紫色的圓潤的葡萄,襯的指節愈發的白皙。明明是拿劍的,卻活脫脫像一雙彈琴的手。再往上,袖子間露出一截手腕來,精瘦又暗含力道。
暮翎绾目光眨了眨,把眼底的淚花眨了出去,面前的視線更清晰了些。
對面傳來聲音,乍一聽透着幾分蠱惑的味道:“今早剛摘的葡萄,很甜,不嘗嘗麼?”
這會子正是三更天,暮翎绾困的不行,恍惚間意識都朦胧開來,還以為自己墜進什麼溫柔鄉了。她打了個激靈,接過那葡萄。
葡萄入口,皮還未來得及咬破。
“甜嗎?”
暮翎绾扯出一抹笑來,敷衍道:“甜,哪裡摘……”
下一秒暮翎绾聽到對面傳來一陣悶笑,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一樣,低低的,似是在強行隐忍着什麼,連帶着胸膛都微微起伏。
?
大晚上的抽什麼?
葡萄的汁水終于在口中化開。細細回味過來便發現,那葡萄雖然說不上酸,但也絕對稱不上很甜一說。
暮翎绾愣了一下擡起頭,卻見白瑾卿眼睛微微閃動了一下,眼底的笑意還未消下去。
她當即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向來隻有她耍别人,還是頭一回的有人反過來戲耍她。
但暮翎绾本來可以繼續把自己這個謊給圓下去,畢竟一串葡萄裡總不能每一顆都是這副德行的吧。她可以接着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然後欲蓋彌彰道:“這顆是甜的。”但不知怎麼的,在這一瞬間,她突然不想了。
她幼時在冷宮長大,如果不是末了皇帝需要用一個公主以拜師的方式拉攏守邊大将,他那好父皇到死都不會注意到他還有個女兒,或許她會在那暗無天日的冷宮,守着殷南竹的屍體凍死在某個寒冬。而現在,她們母女墳頭的草都有兩尺高了。
但她最後為自己争得了一線生機。那時她隻有七八歲,但也知道要活下去,隻能靠自己往上爬,她用阿谀奉承的方式讨好上位者,在人群裡摸爬滾打了數年。她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在那些人面前,她是人畜無害的,是最好控制的。最後,她終于熬了出去。再後來,該死的人都死了。
但在今晚,她頭一回的有了主動暴露的心思。她想說,沒錯我就是單純哄你高興的,其實我剛剛回你的時候根本就沒嘗出來,我就是這種人。
“顔瑾,我發現你捉弄人很有一手。”
暮翎绾已經完全精神過來了。
白瑾卿看着暮翎绾的眼睛,眼中笑意不減:“如何是我捉弄你?你适才自己說的甜。”
暮翎绾一梗,下一秒她擡起眼眸定定的看着白瑾卿:“承王對我這套話術似是很熟悉?”
白瑾卿喉結微微滑動,輕聲道:“不熟。”
好一個不熟。
暮翎绾動了動唇,将目光移向别處。
下一秒屋外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承王!”
暮翎绾收回視線,隻見離枝兩隻手和老鷹拎雞仔似的抓着被五花大綁的兩個人。青時拱手站在房外。
兩個人在看到暮翎绾的一瞬間,面上俱是一懵。
胡四和陳五哪裡管得了這些八卦,他們隻覺得有一束目光涼涼的打到了自己身上,俱是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白瑾卿坐在房内,喜怒難辨,隻聽他淡淡問了一句:“哪兒抓的?”
“城門口。”
青時擡眸看着白瑾卿,似是在等白瑾卿示意。
暮翎绾有些回味過來白瑾卿大晚上叫自己過來幹嘛了。
她嗓音清冷:“搜過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