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後一個詞說完,木婉言回神,回憶剛才聽到的音心下一個咯噔,怔忡着重複:“……沖喜?”
她疑心是她聽錯了。十八年來她對外形象是花天酒地,雖然在後宅養了不少面首,但是她的郎婿之位還空懸着。
女人隻要沒有正婿一律算是單身,皇帝也曾樂呵呵道太子玩心重,多玩幾年也無妨,故而這些年來皇帝從沒管過太子的婚姻。
見到太子怔愣的表情,皇帝也能猜到太子應該是沒把她的話聽進去。皇帝也不惱,隻當是太子因為斷腿心緒不甯,于是心下更是五味雜陳,說話愈發溫柔,她體貼地重複了一遍:
“對,小言沒聽錯就是沖喜。國師告訴朕紅鸾星沖蒼狼能破局,就是要找人給你沖喜的意思。你放心,太子妃朕已經為你選好了,國師看了八字也說正正合适。”
“……誰?”
“說起來你也認得。”皇帝終于露出了今日第一抹真情實意的笑,“就是那個和你有娃娃親的鳳家長男,鳳右相家風清正,她的兒子知書達理,秀外慧中,是數一數二的好男兒,嫁給你後一定能好好幫到你。”
太子殿下表情空白了一瞬,淺色的薄唇微微開阖。
後院面首是她掩人耳目拿來充數的,她不需要一個不知底細的人近她的身,尤其是做她的太子妃。
重傷後木婉言的肺腑好似有石頭堵着以緻說話十分艱難,此刻心緒激動更是難以談吐,隻說一個字就開始虛弱地喘氣:
“不……”
不要結婚。
“怎麼如此激動?”
皇帝卻是誤會了,輕輕拍着太子的背喂了太子一杯水,這才道:“小言不甚滿意?是不喜鳳家小孩還是心有所屬?可是……國師道你們二人這是天作之合。”
“兒臣……”
“小言莫不是另有歡好?”皇帝似有糾結,旋即釋然,“你看上的是誰家公子?還是你後院的那些面首?朕尋國師相看八字一番,若是相合,也不是不能擡為側妃一同成婚,喜上加喜,再好不過!”
“不,兒臣……”
“小言倒是肖朕,一樣癡情。”皇帝輕笑,隻當她害羞,于是放緩語氣道,“放心,朕不會讓你久等。朕今日回去拟旨,明日便讓新婿與你見面,一月後便完婚,朕定為你好好謀劃此番婚姻……小言!”
皇帝忙上前扶住木婉言。
“兒臣,無事。”
木婉言重重向後靠沉沉陷進靠枕裡,僵硬搖頭拒絕了皇帝的攙扶。
她隻是想靜靜,這婚事太倉促了。
夕陽遲遲不肯下山,苟延殘喘地吞吐着寒冷春日最後的餘溫。
皇帝又同太子說了許多話才因要事不得不起身離開回宮,臨行前又好生叮囑安慰了木婉言幾句才放心離去。
直至此時,木婉言仍因為說話磕巴沒能取消婚約,隻勉強将沒能保住她雙腿的太醫們從陪葬的鬼門關拉出來。
告别皇帝後木婉言仍全身癱軟地在床上半坐着,雙目放空地看着房梁。
一覺醒來英年早婚,是個人都得好生緩緩。
直到太醫們被打發出門,身側一人扭曲着似哭非哭的臉一路跪行至床榻旁,木婉言才幽幽長歎一聲分出半縷心神看向來人,看清後緩緩眯起了眼,眼底殺意縱橫:“餘……”
來人身子一顫,一張哭喪臉擠出谄媚的笑容:“主子莫要,呃,動怒,對,動怒傷身。”
“呵。”木婉言冷哼一聲後收回視線阖目,老神在在地端坐着。
來人這才揉了揉臉,深呼吸後擡手伸向木婉言。
隻見來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木婉言身上探了幾下轉瞬手裡便多了幾根金針,她快速收好金針再猛地往木婉言嘴裡塞一顆藥丸,随後腆着臉蹭蹭倒退:“主子,您安排的事都已辦妥,屬下……屬下便先行告退。”
話音剛落,這人已經蹭到了門扉。
木婉言不緊不慢地吞下藥丸,随後不鹹不淡地開口:“餘哲貞。”
那人腳下一滑,在地上翻滾兩圈又溜了回來猛地跪倒在床邊:“屬下有罪!屬下辦事不力害主子無端蒙受婚姻,請主子責罰!”
“不,你哪裡有罪呢?”
木婉言垂眸看着自己的屬下。
大桓太子的廢物形象聲名遠揚,沒有人知曉那是木婉言前世操勞了大半輩子以至今生沒有記憶也還是有養老休息的執念,為了不繼續勞累特地打出的草包名聲。
假扮荒|淫纨绔的同時木婉言也知道,她可以不上對弈場但不能沒有掀翻棋盤的能力,故而私底下也為自己培養了些勢力。
此人便是木婉言暗地裡的一員心腹。
餘哲貞,她早年收進府中的醫師,妙手回春,醫術高超,前些年從聖上那兒領了太醫銜。
也是此次墜馬事件中幫助她僞裝癱瘓将計就計引出賊人的敬業下屬,又因為太過敬業,害得從來想方設法保持孤家寡人身份的太子殿下因為吃了裝病的藥以至口齒不清推拒不得從而撿了個婚姻。
全太醫院太醫診斷說是半身不遂的太子殿下緩緩起身,雙腳穩穩當當地踩在地上後走向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屬。
她淡色的薄唇扯出一抹寒涼的弧度,逸出的聲響冷冽:
“孤今日能夠喜結良緣可是多虧了你,你要孤如何獎賞你呢,餘哲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