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為印證他的話,不遠處傳來紛亂的腳步。
榮齡權衡片刻,最終拉過他,縱身沒入隔壁院中。
那院中疊了一叢不知何處購置的太湖石,粗劣得很,可其中有一處中空的間隙,正是藏人的好去處。
二人方在間隙落定,甬道處傳來一道幽媚的女聲。
“王員外?”是獨孤氏。
榮齡的後腰緊貼一處凸起的太湖石,她脖頸後傾,盡可能避開眼前湖色的衣襟。
可二人藏身之處狹得很,便隻面對面站立,也難免衣袖相挨、呼吸相纏。
王序川略為粗重的呼吸撲在榮齡耳畔,一時急、一時緩。
沒多會,她隻覺自個耳根燙得緊。
“王員外,你吃多了酒,不若今夜就在我那兒歇了?”獨孤氏仍未離去。
榮齡猛地擡眼,直直看向王序川。
他站得靠裡,整個人融入太湖石濃黑的影中,隻一雙慣來清湛的眼,泛着有些過盛的水光。
他迎着榮齡的目光,分毫不避。
一時間,這處隔絕的空間中僅餘急促的呼吸與如鼓的心跳。
“我…”王序川方欲解釋,視野之中的人影卻忽地放大。
下一瞬,一隻并不柔膩的手心捂上他的唇,瘦勁的身軀也随之貼近。
專屬于這熟悉又陌生之人的氣息盈鼻時,王序川腦中的弦“啪”地一聲,斷了幹淨。
榮齡一面狠狠捂住王序川的鼻息,一面凝神細聽一院之隔的動靜。
那頭的獨孤氏似注意到雪地中戛然而止的腳印,她隔着方窗試探喚道:“王員外,你可是找不到路迷去了旁的院中?”
黑暗中傳來鞋履與積雪摩擦的聲音,她在一步一步邁近。
榮齡隻怕她耳力卓絕如飛鼠,能隔牆聽見王序川粗淺的呼吸。
于是,她手下力道更甚。
王序川很快因透不上氣而掙紮起來。
榮齡不耐地往前一步,将他壓制在自個與假山石壁間。
幸而獨孤氏在武藝上的道行絕比不過榮宗阙,她盤桓半晌,未再聽見響動,于是悻悻離去。
又過一會,确認周遭已無其餘人,榮齡終于松開手。
她這才發現,二人如今的情形怎“暧昧”二字了得?——王序川叫她捂得後仰在石壁,她則整個人撲上前,與之幾乎疊在一處。
榮齡倥偬八載,見過天地,常伴生死,卻獨獨不曾有處理男女之事的經曆。
她交合幾番眼睫,忽地站直身子。
“我…”輪到她欲解釋。
可下一瞬,王序川撐着石壁追近,一道潮濕的熱意伴随淡得幾無痕迹的桃花香撲到榮齡面上。
她一愣。
然而,在兩唇相貼的最後一息,王序川猛地轉過頭。
溽熱的唇擦過榮齡耳畔,将之也染得滾燙。
可此刻的榮齡顧不上其他,她轉身撥開王序川的直綴,貼近去嗅那絲若隐還現的桃花香。
時間在黑暗中失去衡量。
不知過去多久,一隻潮熱的手扣上榮齡下颌。
那手微微用力,迫使榮齡與它的主人視線相交。
“郡主非要見我出醜嗎?”他啞聲問道。
“不是…”榮齡語塞。
兩道灼亮的目光下,她隻覺熱意自耳畔燎原,爬滿整頰整面。
“我許是中了春香。”
“你可是聞了桃花味的香?”
二人幾乎同時開口。
片刻後,王序川率先答道:“是,獨孤氏屋中确燃的桃花香。”
他緩緩道來方才的遭遇。
今日前來,他本為探知獨孤氏出逃的具體時日。
獨孤氏的口風雖緊,可在王序川的多番刺探下,終吐露出“十一月十三怕是不妥,不若你早一日來見我?”
王序川心頭一松。
可這一松便壞了事。
沒多會,他忽覺一股熱意直往身下而去。
他悶下幾口涼茶仍不可解。
或許是眼昏得厲害,他隻覺獨孤氏滿面怅惘,雖坐在近處,可細看來,卻遠橫隔生死。
“你與他可真像…”朦胧中,獨孤氏慢慢走近。
王序川一怔。
可伴随獨孤氏的柔荑撫上他的面容,王序川再無暇細想——他咬破舌尖擠出一絲清明,又匆忙打翻茶碗,借口解手遁出門來。
如今叫榮齡一問,他才回過神,原來那桃花香便是春香。
可他細細一想,仍覺不對。
“我申時初入獨孤氏院中時,屋中已燃起香,可直至方才我才覺察不妥。若一樣春香需個把時辰才能起效,這會否慢了些?”
榮齡也想起自個曾在長春道道觀聞到的桃花香——那香味濃郁、霸道,雖叫人頭疼而神思迷蒙,卻絕無催情之效。
難道是她弄錯了?
“你可吃用了什麼?”她問道。
王序川回憶道:“用了一隻牛乳糕,飲了幾杯茶。”
“許是吃食摻了東西。”榮齡猜測。
再想過幾輪,二人仍無頭緒。
不過伴随王序川逃出莫閃居,問題的答案也似乎變得沒有意義。
不多時,二人走出假山。
夜雪的清寒在一瞬間帶走方才因密閉空間而磅礴許多倍的熱意與暧昧。
“王大人,可需我送你回去?”榮齡問。
王序川苦笑着擺手,“郡主,今日你還是離我遠些的好。”
他望向榮齡,擡起手,卻又放下。
“郡主的頭發亂了。”他道。
榮齡摸了摸蓬起的發髻,當是方才的你來我往間弄散的。
“我…我知曉了,你快回吧。”她又覺面上有些熱。
“嗯。”王序川颔首。
走過幾步,他又停下,“郡主,待此間事了,我有話與你說。”他回過頭,目光堅定而缱绻,“十一月十三那晚,郡主定要當心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