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沈從钰終于死了。
大雪紛飛,顧崇風在殿外跪了小半夜,我卻絲毫沒有再見他的想法,隻是一個人坐在殿中買醉。身上的熱度早已退卻,喉嚨傳來的疼痛卻未減輕半分。
冰涼的酒液像是破碎的冰淩,不斷劃破着我的口腔與我的喉。但我卻沒有停下動作的想法,隻是機械般重複着倒酒飲酒的動作。
酒是個好東西。能麻痹神智,能讓人脫離清醒。
可我……
我忽地停下動作,有些迷茫地看着手中的酒杯。那酒液之中倒映着我的臉,就是這張如此醜陋、又如此天真的臉……
讓顧崇風動了心麼?
我不信。
我又去瞧,瞧得我眼眶泛紅,瞧得我雙眸幹澀發酸淌了淚水,我才脫了力般放下酒杯,無力地趴在了桌上。
那真是一種極為不好受的感受。冰冷的桌面緊貼着肌膚,我就在這冷意間徘徊、停步、徘徊。
我沒有什麼值得人喜歡的點。
我徘徊。
可沈從钰被他親手殺死了,他不會再懷有任何目的來接近我。
我停步。
難不成他要這王位嗎?
我有些疲憊,又有些沮喪。擡頭,看向窗外。
雪花飛舞,寒風呼嘯。
他的身影在大雪之中若隐若現。
似乎有一種沖動在體内生根發芽。待到我反應過來時,它已然沖破身體,不斷向外瘋長。
我終是徹底停了步,想,算了。
都算了。
我隻要一個答案,哪怕他給我的是一個假答案。想到這兒,我徹底沉不住氣,直直起身朝着殿外奔去,可在即将接近他時,又陡然生了怯意。
我想聽他承認愛我,又怕他承認愛我。
我太害怕。
我在原地躊躇,猶豫。所有最糾結的情緒盡數彙集在心中,最後壓住了那陣瘋長的沖動。
我終于收回腳步,準備轉身離去。
想悄悄地走。
可他喚我。
——“沈淮!”
我早說過他是一道枷鎖,會困得我寸步難行。
于大雪之中,他的聲音回響着,久久不散。我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不斷響起,是他一步一步朝着我走來。
我卻不敢轉過頭去看他,隻是僵在原地,不敢再多前進、或是再多退後一步。
愛讓人心生膽怯。
我怕露出臉上難看的疤痕,怕露出身上難言的傷。
更怕露出心中難堪的、注定得不到回應的愛。
沉默,我們一直沉默。
不知他走了多久,腳步聲戛然而止。
“咚——”
鐘鳴聲在風雪之中回蕩,打破了甯靜。
我便知道,已然到了大年初二。
他靠近我,冷意将我包裹其中。我以為他是要用刀刃刺穿我的身體,但我心甘情願。我閉上眼,想就此迎接疼痛的來臨——
可他卻隻是将下巴靠在我的肩上,虛虛将我攬在了懷中。
我眼睫一顫。
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浸濕了肩膀,我聽着他哽咽問我:
“為什麼不願見我?”
我說不出來,我理應說不出來。可我卻又如此迫切地想說出來。
千言萬語彙集,最後我閉了閉眼,卻隻是揀了一句最傷人的話回他:
“……為什麼不殺我?”
聲音帶着顫抖,我想他應當是聽出來了,因為他竟緩緩直起了身,捧起了我的臉。我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他的鼻息撲灑在臉頰旁,我實在忍不住,便又睜開眼望去。
……卻正正迎上了他淚眼朦胧的雙眼。
他哭了?
我怔怔看着他,腦中一片混亂。
顧崇風哭了?
他怎麼會哭,他是為誰哭。
為沈從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