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遂人願,總有人出來打擾。一侍女避過人群小跑而來,停在幾步開外。
“奴婢是丞相府的,”她福身一禮,報完家門,恭敬秉明來意,“我家姑娘派我來傳話,水冷風寒,若殿下需要,可帶這位娘子到畫舫内稍作歇息,有什麼缺的,也可随時吩咐下人們。”
這侍女是個機靈的,一番話下來,既客氣恭順又不顯半分巴結之意,魏時曦不由對丞相府高看幾分。
“替本殿謝過你家姑娘。”她點頭緻意,将沈昭甯打橫抱起,随着侍女快步往畫舫去。
外面人多眼雜,傳出去到底對沈昭甯的名聲不好,這個人情她不欠也得欠。
那侍女把人帶到地方便自覺退下,蘭心忙捧了幹淨衣裳來侍奉。
魏時曦一手搶過,不由分說把人往外趕,“出去,關門。”
“姑娘……”蘭心猶豫地看向沈昭甯。
沈昭甯裹着絨毯,悄悄瞥了眼魏時曦陰沉的臉色,沖蘭心點點頭,“你先出去吧。”
蘭心這才不情不願地退出去,門神一樣守在外面。
沒了外人,便是算賬的時候了。
方才情況危急,魏時曦來不及多想。如今定下心神,緩過氣來後,她便已品出其中的端倪。
這分明是沈昭甯設計的一個局,被沈四推下水,邀她來望江樓都不過是局裡的一環。
小狐狸一肚子壞水,精得很呐。
堂堂長公主殿下居然被人當作棋子,說出去敵人都能笑掉大牙。
魏時曦簡直要氣炸了,卻又沒由來地慶幸。
慶幸這隻是一個局,慶幸她已算準了一切,而不會真的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真有意思,跟馴狗似的,魏時曦忍不住發笑。
卧榻上的沈昭甯本就心虛,見她這麼一笑更是犯怵,脖子一縮将臉藏進毯子裡,兩隻烏溜溜的眼珠可憐兮兮地轉着,語氣柔柔:“殿下……”
“你——”魏時曦想罵她,對上那雙水盈盈卻瞬間什麼狠話都說不出來,氣得把衣服丢給她,冷冰冰地别過頭,“自己穿。”
“殿下,冷呢。”
又是一聲柔柔弱弱的撒嬌,沈昭甯捏準了魏時曦吃這一套,晃了晃露在毯子外面的半截小腿,頗有些有恃無恐。
果然,魏時曦當即轉身走過來,臉依舊是冷的,手上的動作卻是輕柔,拉着被子給沈昭甯蓋腿。
沈昭甯順勢跪坐起,抱住她的腰。
“沒規矩。”她不疼不癢地訓斥,沒有掙開。
“殿下,别生氣了嘛,我知道錯了。”沈昭甯仰着臉,貝齒在下唇印出兩道淺淺的紅痕,乖巧地認錯。
心頭一軟,魏時曦搓搓指尖,強忍住抱她的沖動,冷哼一聲看向别處,“沈娘子本領通天,都将本殿玩弄于股掌之間了,本殿哪還敢生氣。”
還說沒生氣呢,沈昭甯腹诽着撇撇嘴,勾着魏時曦的腰帶小聲辯解:“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她原本便沒想着真拼命,誰知道沈四那個混蛋會砸她胳膊,誰知道都入夏了燕湖水還那般寒涼。
她也沒想到會差點死在裡面,都是意外嘛。
常在河邊走,誰還沒個濕鞋的時候。
見她如此不以為意,魏時曦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說出來的話也染上幾分厲色:“沒想到什麼?沈四那種人都值得你以命相搏嗎?欺瞞公主,蓄意謀殺,還有什麼是你想不到的?什麼是你不敢的!”
她都不知道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是怎麼能膽子大到想出這樣殺人的法子。
若一朝敗露,燕夏的律法豈是區區一個沈昭甯能受得住的。
這話本是關切的意味,卻委實不太中聽。
沈昭甯被訓得一愣,默默松開環抱着的手臂,微腫的眼眶悄然泛起一圈紅。
“那殿下便将我就地正法吧。”
她賭氣似的盯着魏時曦,說話間,淚珠撲簌簌滾落。
險些喪命的後怕還未完全平複,心頭又湧上一股委屈。
她差點就死了啊!就不能安慰安慰她,說幾句好話嗎?
殺沈四有千萬種法子,她何至于此?為的難道隻是自己嗎?
偏這人就像瞎子一樣看不見,反跟她裝起剛正不阿來。
早做什麼去了!沈四找她麻煩的時候也沒見有誰替她出頭啊!
落水受寒後她的臉色本是蒼白,這麼一哭反倒是多了幾分紅潤,隻是格外凄慘。
魏時曦心一揪,忙将其抱住,好聲好氣地哄:“你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不好……”
她自己何嘗不難過,又能好受到哪裡去呢。
若沈昭甯今日真有個三長兩短,她都不知餘生該如何安穩,如何自處。
“我本來也不用你救,不用你操心,”沈昭甯抽泣着,伸手去推她,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樣往她心上紮,“就是死了……死了也不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