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都沒做錯過，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哧——

香爐裡傳來一聲輕響，最後一節香燃盡了，心底的某些殘念也像是化作青煙一同消散而去。

沈昭甯端坐起，擡手撫平衣衫上的褶皺，不多分給林翠華半個眼神，語氣疏離且刻薄：“林娘子又記錯了，我是沈昭甯。”

“我所列的一樁樁一件件皆有鐵證，殺沈宗十次八次都綽綽有餘，真不巧啊——”她輕歎，半垂的眼簾下是赤裸裸的嘲諷，“你的兒子和你的男人一樣，都是爛人。”

“他能活與否，全在你的一念之間。”沈昭甯雙手交疊，下巴搭在手背上，悠閑的姿态與她威脅人的态度形成鮮明對比。

林翠華是聰明人，瞬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粗糙的手指糾結地攪在一起，不敢答應。

沈宗是他唯一的兒子，是她的命，她能夠為了兒子去死，卻不敢殺人。

不行不行，她沒殺過人，傷天害理的事她不能做的。菩薩會看見，她會遭報應的，下輩子還是過不上好日子。

害怕、焦灼、猶豫……種種情緒都堆積在心頭，林翠華覺得自己快要被壓死過去。

她大張着嘴急促地喘着，臉漲得通紅，卻遲遲做不了決斷，隻能無助地滾下兩行渾濁的淚水。

從來到這裡開始，她已不知哭過多少回了，她好像隻會哭，永遠都是一副窩窩囊囊的樣子。

沈昭甯深知她的秉性，厭煩地别過眼，冷聲催促：“我不是在同你商量，你若實在舍不得沈四，那便陪着你兒子下地獄吧，在地下做母子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不，不行不行。”

林翠華慌忙搖頭，手腳并用地爬到沈昭甯身前，拽着她的衣擺哀聲懇求：“宗兒不能有事的，我隻有這一個兒子，求求你，放過他吧……”

“那便依你的意思，舍了沈四。”沈昭甯起身，抽回衣擺。

“不是……不是……”林翠華又搖頭，嘴裡颠三倒四地喃喃着。

沈昭甯已沒了耐心，不由分說地打斷她，态度決絕：“我說了，不是在同你商量，要想保沈宗，沈四必須死。”

林翠華被那個“死”駭得猛一哆嗦，颠得骨頭都松了幾分，七魄都要丢了五魄，卻又被沈昭甯接下來的一番話穩住心神。

“你都無需動手，隻需配合我而已。折壽的事都是我做的，你連一片衣角都不會髒。屆時，五萬兩銀子都是你和沈宗的，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是了，她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她清清白白的，不虧良心。

菩薩不會怪罪她的，她的下半輩子，下輩子都能過上好日子。

如是想着，最後一絲疑慮也消散了。

林翠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複又瞪着沈昭甯咬牙切齒地咒罵，仿佛她是自己多年不見的仇人。

“壞事都是你做的，遭報應的也是你，你活該下地獄。”

“你要不要臉！”

蘭心被她這一番突然變臉惹得火氣直冒，袖子一撸便要與其争個是非。

沈昭甯及時拉住，安撫性地揉揉她的臉蛋，語調輕柔：“乖，回家睡覺啦。”

“三日後，此時此地，恭候大駕。”

她撂下句話便拉着蘭心向外走，走了幾步又停下，緩緩轉過頭，留下一個足夠讓林翠華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會在地獄等着你。”

言罷，她悠然踏出房門。

“啊——”

屋内傳來凄厲的嘶喊，沈昭甯腳步一頓，眸光幾不可察地暗了一瞬，卻并未回頭，毅然快步離開。

林翠華卻被沈昭甯最後那一句話吓得不輕，抱着腦袋緩了好一會兒還覺得混沌。

她這一生都在積德行善，放過捕獸夾裡的兔子，救過擱淺的魚，她連雞都不敢殺，螞蟻都不敢踩死一隻，怎麼會下地獄！

騙子！騙子！騙人的讨債鬼！她那麼苦，都是因為生了那個不争氣的玩意兒！

“呸！呸！讨債鬼！”林翠華神色扭曲，嫌惡地朝地上啐着，像是中了什麼魔咒。

涼風順着窗子吹進來，她又猛然清醒，匍匐在地闆上惶恐地擦了又擦，雙手合十，高高舉起，不知道對着什麼方向将頭磕得咚咚響。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保佑她一生安穩，保佑她早日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