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昭王府有兩件大事。
第一件,昭王妃魏書萱入白馬寺帶發修行,王府一應事務悉數交由典軍處理。王妃自言她惟願長伴青燈古佛,不再過問俗事。
第二件,則是昭王請旨,立自己已逝的外室穆憶所生的庶子蕭鴻雪為世子。
明眼人都知道,這兩件事之間其實存在着些暧昧的聯系。
據王府内知曉内情的人透露說,雖未正式冊立,但由王妃所出的長子蕭淮流繼世子之位本是闆上釘釘的事,是王妃自個兒去吹了枕旁風,極力殷勸昭王改立蕭鴻雪為世子的。
此舉令衆人紛紛咋舌,很是不解。王妃解釋說是因為自己前些年出于醋妒外室,對繼子蕭鴻雪多有苛虐,如今幡然悔悟,想盡力彌補他。
除了世子之位,她後半輩子也會皈依佛門,終日誦經苦修,祈求消除一身業孽。
得知此事時,太子殿下正被宮娥們圍着穿上參加籍田禮的衣飾。
孟春正月,春耕之前,天子會率公卿諸侯前往千畝田疇的南郊,手執耒耜在籍田上三推或一撥以祈社稷,稱為“籍禮”,以示對農耕的重視。
楊惜頭戴嵌珠冠,腰束通犀金玉帶,因天候乍暖還寒,在翠色的钑花綢袍外披了件雪白的狐氅,長身玉立,風姿特秀,一派風流氣度。
他一邊任宮娥梳理着腰後如緞的烏發,一邊聽她們講昭王府的事解乏,唇角微揚。
前腳剛穿書,後腳就出家遁了……不愧是老月,做事夠絕啊。
不過呢,依照暗黑系男主蕭鴻雪的性格,别說出家當尼姑了,她就是出家當佛堂前的木魚,蕭鴻雪也會找上門給她生生掰成兩半、砸得稀碎。
在血海深仇面前,世子之位這種補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楊惜搖了搖頭。他們炮灰自救聯盟想把自己的小命好好苟住是真的任重道遠啊。
除夕夜宴後的第二日,蕭鴻雪便不告而别,徑直回到昭王府了。
楊惜懷揣着以金紙包裹、準備發給蕭鴻雪的壓歲錢,獨自站在已人去殿空的碧梧院裡,愣了很久。
殿内沒有留下一絲生活痕迹,幹淨寂寥得仿佛不曾有人居住過。
自此,楊惜沒有與蕭鴻雪朝夕相處刷好感的機會了,他正為自己的茫茫未來苦惱,思考其他出路時,宮娥的話打斷了楊惜的思緒。
“殿下,日前突厥王子使團抵京,今日京城南郊籍田,陛下邀他們一同觀禮。”
楊惜回過神,輕輕吟啄着宮娥的話:“突厥王子……”
“正是,這位王子乃是突厥可汗的二子,名喚慕容嘉,他攜自己的胞妹慕容妗一同來燕,商兩國外交事宜。”
“據說突厥欲與我朝修好,有意将這位王女送來和親……”
“和親?”楊惜略怔了怔,看向那宮娥。
“是,王女去年方及笄,而目前朝中适齡的皇子隻有殿下您和二皇子。”
“不過,咱們殿下身份何等尊貴,又是長子,論地位齒序,二皇子定是越不過您去的。”
宮娥手中梳發的木篦發出沙沙的聲響。
楊惜聞言,沒有答話,指尖撥了撥自己耳邊的金珠墜,垂眸沉思了一陣。
慕容嘉……
原書中,這慕容嘉也是一個剛露完臉就早早下線的炮灰,他出使大燕時流連于風月之地,後被一名青樓舞姬毒殺。
因那名毒殺慕容嘉的舞姬得手後當場自盡,此案一時成為無法勘破的懸案。
出了這種事,原定的和親聯姻直接作廢,王女慕容妗當即帶着使團返回突厥。
睿宗無奈,事後遣人送去了數量龐大的金銀撫恤。
可突厥狼子野心昭也,雖當時緘口不發作,但後以此為借口揮師北下,與朝中内奸裡應外合,奪走涼州五城,使大燕損失了近八分之一的國土。
後來突厥可汗逝世,幼子慕容徽繼位。經探子調查回報,當年慕容嘉死于大燕,正是這慕容徽派死士僞裝成青樓舞姬前去暗殺的,既奪得汗位,又為突厥換回了五座城池。
楊惜雖然不清楚這下線太早的慕容嘉是何許人物,但他弟弟慕容徽是個絕對的狠人,于大燕而言,慕容嘉繼位遠比慕容徽繼位來得有利。
看來,自己得盡量把這慕容嘉的性命給保下才行。
楊惜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宮娥将一枚用以绾發的玉笄插入楊惜發間,道:“好了,殿下。”
“嗯。我們走吧。”
楊惜轉頭看向一旁抱劍等候的賀萦懷。
*
京城闾阖門三門大開,天子乘華蓋玉辇,跟從其後的車駕密如魚鱗。旌旗彩幟,錦簇光耀,佩玉鸾鈴,鳴響清脆。
妃嫔手捧各式谷種,大司農手執農具,宮正則負責護衛開道。
太子銮駕在天子玉辇之後,楊惜斜靠着軟墊,聽着微風吹動車幔時,輕紗細絹窸窣的聲音。
他沒心情去關注儀仗如何盛大,一心思索着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地保下那位突厥王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