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惜拖着一身華美到顯得繁缛的碧色緞袍,一路氣喘籲籲地追趕蕭鴻雪,心想果然還是年輕人身體好啊。
然後他反應過來,這蕭成亭其實也就比蕭鴻雪大了半歲,還自小錦衣玉食,結果體質竟比蕭鴻雪這隻被後母百般欺淩虐待的小苦瓜還差,太丢人了……
就蕭成亭這一步三喘的體格,竟然還有一顆想當采花賊的色心呢?他就是給蕭鴻雪下藥得逞了,被睡的估計也是他自己吧!
蕭鴻雪嘲笑蕭成亭是下面那個,可能還真沒說錯哈……
楊惜嫌棄地晃了晃這副纖瘦的手腳,然後鉚足了勁追。
終于,他在檐廊的轉角處把蕭鴻雪追上了。
“阿雉……站住。”
楊惜單手撐着柱子,望着眼前那個清瘦修長的背影,不住地喘氣。
蕭鴻雪把玩着袖中的匕首,站住了,慢慢轉過身來。
“蕭成亭,你到底想幹什麼?”
蕭鴻雪眯起那雙漂亮的紫眸,滿臉的不耐。
“你的傷勢……還是在這裡多休養幾天再走吧?”
楊惜到底心性成熟些,把蕭鴻雪當成小孩兒看,根本不把他的冷淡和不耐往心裡去。
楊惜慢慢走上前,試探性地牽住蕭鴻雪的衣袖,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想要安撫他。
“别碰我!”
蕭鴻雪嫌惡地後退了兩步。
看着他這幅冷淡矜傲的表情,楊惜突然回想起方才他在案幾旁那種蠱惑人心的溫柔模樣,前後反差之大,楊惜在心中感歎了一聲蕭鴻雪果然是演技派。
但是思及方才那一吻……楊惜不自然地别過了頭,咳嗽了一聲,聲音發啞。
“我當衆駁了魏書萱的面子,若你現在就這麼回去了,她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楊惜耐心地向蕭鴻雪解釋着。
“哦……可是那又與你何幹呢?”
“她會不會放過我,會不會再把我打得皮開肉綻一次,與你何幹呢,我的……太子殿下?”
蕭鴻雪抱着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楊惜。
嘶……好問題哦。
總不能說因為我害怕你長大了反手把我折成毛毛蟲,所以想把你的好感度刷高點,讓你别再對我下手吧。
楊惜眉心微蹙,苦苦思索着一個合理的回答。
之前和蕭鴻雪說自己是良心發現了想要贖罪,但看他的表現明顯是不信啊……
“你是在對我這條可憐蟲施舍同情嗎?享受這種高坐在雲端,欣賞身處泥淵中的人痛苦掙紮的模樣?”
“是因為被我拒絕所以惱羞成怒,想要虛情假意地戲弄我一番,再将我抛棄來取樂,還是……”
蕭鴻雪突然一步一步走上前,楊惜被逼得連連後退。
“其實殿下你……真的喜歡上阿雉了?”
蕭鴻雪的語調旖旎暧昧,眼神卻非常清明,平靜地和楊惜對視。
“不可能的,太子殿下。”
蕭鴻雪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冷淡清肅的表情。
“阿雉再怎麼不招人待見,也是昭王的兒子,殿下的族弟。”
“我是個男人。我也姓蕭。”
“你憑什麼覺得你可以像作踐那些奴才一樣,來作踐我?”
蕭鴻雪的語氣漫不經心,手腕卻倏地一轉,速度快到楊惜還來不及反應,他就已經用匕首挑起了楊惜的下颔,在他的脖頸邊輕輕比劃。
楊惜的脖頸間已隐隐有血珠滲出。
“我就是和殿下玉石俱焚,也不會同你苟合的,聽明白了嗎,殿下?”
“不要再來招惹我了,兩個男人,還是名義上的兄弟……真惡心。”
蕭鴻雪譏諷地一笑,漂亮精緻的眉眼因這個笑染上了些秾麗妖異的意味,看得楊惜有些恍神。
不遠處的侍衛見這裡情況不對,已經紛紛架刀趕來。
“我……”
“阿雉,我并不是想要作踐你,報複你,也不是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
楊惜垂下眼,聲音很輕。
“我隻是心疼你。”
楊惜見過蕭鴻雪成為天下霸主後睥睨河山的風光得意,也見過他颠沛流離,經受無數苦難折磨的最狼狽、最不堪的前二十年。
不管蕭鴻雪後期再怎麼狂拽酷炫吊炸天,他少年時經受的那些欺辱和傷痛,都是一個人獨自捱過,默默舔舐傷口的。
蕭鴻雪這波瀾壯闊的一生中,關心他、愛護他者寥寥,就連他後宮裡那些嫔妃和他都隻是因利而聚、相敬如賓的關系。所有人都懼他,畏他,或是恨他。
雖然這種無邊的辛酸和孤獨最終造就了那個亂世枭雄、燕武大帝,但在楊惜的眼裡,現在的蕭鴻雪,也隻是個像他弟弟一樣的,十五歲的孩子,僅此而已。
不論來日如何,至少現在,楊惜是真的心疼他。
“……”
蕭鴻雪頓住了,沒有說話,狐疑地望着楊惜。
趕來護駕的侍衛将蕭鴻雪掌中的匕首打掉了,正準備将他架走時,楊惜揮手止住了他們。
“都退下。本宮無礙,阿雉隻是在同本宮玩鬧罷了。”
“可是殿下……”
“退下!”
“還有,今日之事,不許外傳。”
楊惜難得端起一點太子的威嚴架子。
“……是。”
侍衛收劍歸鞘,退到一旁,仍以戒備的姿态提防着蕭鴻雪。
蕭鴻雪聽出了楊惜言語間對自己的維護之意,神情複雜,“你……”
楊惜撿起那把匕首,用袖角擦淨刀身雪漬,鄭重地交回到他手中。
“來日方長,阿雉,我的真心你可以慢慢看。”
“這把匕首,我許你随身佩戴。”
“但是,現在就先和我回去吧?你該喝藥了……”
楊惜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蕭鴻雪把匕首佩回腰間,微微昂頭,将楊惜脖頸上那條細長的血口看得很清楚,他怔了怔。
然後,他将臉扭轉到一旁,悶悶地跟在楊惜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