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鴻雪乳名白雉,乍然被楊惜這麼親昵地一喚,蕭鴻雪隻覺得悚然,沒有作聲。
他腹诽道,這變态太子在搞什麼,玩英雄救美俘獲芳心的伎倆嗎?
什麼“一見如故”、“結為知己”,指的是他初見自己就給自己下了藥,因強迫未遂還向自己揮劍嗎?
楊惜見蕭鴻雪完全不理會自己,也不在意,他很清楚自己這個變态斷袖的形象在短期内是洗不白的。
他掃視了一下牆下衆人,指着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丁說,“你們倆,去搬個梯子來。”
“本宮下不來了。”
衆人:……
片刻後,楊惜大搖大擺地走到蕭鴻雪身前,開始動手解下把他手腳都給勒出紅痕的捆繩。
楊惜看着蕭鴻雪血肉模糊的脊背,差點又犯了暈血症,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
寶啊,傷在你身,痛在我心!
這一鞭鞭抽出來的,可都是男主的黑化值啊!
蕭鴻雪沒有看他,隻冷冷地吐出了一個字,“滾。”
楊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也是,畢竟在蕭鴻雪看來,自己就是一個對他欲行不軌的變态族兄。
于是楊惜作痛心疾首狀,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阿雉,為兄有錯,為兄太不是人了,你那日離去後為兄實在深感愧疚,每每思及自己的罪過都寝食難安。”
“為兄就想着,一定要補償你一輩子。今日偶見你落難,自要拔刀相助,你能不能……也信為兄一次?”
蕭鴻雪不為所動,“不必了。”
任楊惜一番話講得再情真意切,蕭鴻雪也一個字都不信。
因為對他而言,信任是和性命對等的東西。
蕭鴻雪第一次信任一個人,就被劫走所有的錢财丢到邊鎮,來“打秋風”的突厥人把他擄回了帳中,蕭鴻雪在那裡度過了生不如死的幾個月,還差點被他們當成過冬糧食吃掉。
第二次信任一個人,差點被她哄着喝下一碗摻了砒霜的熱甜湯。
他怎麼敢,又怎麼可能再輕易信任一個人?
信任這種東西,若是随意交付給誰,指不定哪日就會被别人鑄成刺向自己的最稱手的利刃。更何況,楊惜還是個曾經給他下藥,在他看來喜怒無常至極的變态。
蕭鴻雪對身邊的所有人都有很深的心防,哪怕是對浣蓮這個照顧了自己多年的侍女都一向态度疏離。
畢竟他娘當年可就是被自己的貼身婢女所害,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雖然他娘是個對他動辄打罵的瘋女人,他一點兒也不懷念她。但是,那個瘋女人用性命換來的教訓,蕭鴻雪卻牢牢地記在了心底。
***
蕭鴻雪記得,他九歲的那年,也是這樣一個天寒地凍的冬天。
他爹帶着大哥蕭淮流陪駕南巡,而他娘穆憶在他們離京後就突然染了急病。
魏書萱聽聞此事後,居然喪心病狂地授意在他們外宅裡伺候的那些婆子姑子斷了他們的米糧,隻許送些無用的草藥來做做樣子。
魏書萱還美其名曰“大夫說食多五谷雜糧不利于身染疫邪的人早日病愈”。
穆憶病得臉上骨頭都浮凸了,還被斷了食,常常捂着肚子一疼就是一整天,在夢裡都喊着餓。
前來診治的大夫遠遠瞧了一眼就搖頭,吩咐早些準備後事。
蕭鴻雪雖然很恨穆憶這個高興時對自己百般溫柔,不高興時也曾差點把自己活活掐死的瘋娘,但他到底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穆憶去死。
沒辦法了,蕭鴻雪隻好跑到昭王府去,哭着給魏書萱下跪,說我娘親實在腫得厲害,求王妃發發善心,救救她吧!
他一直求她,求她,給她磕頭磕得滿臉都是血,而魏書萱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她隻是撫挲着妝奁内的翡翠珠串,問她的侍女哪條成色最好。
後來他在階下磕頭磕得暈了過去,被魏書萱派人扔回了外宅。
他醒來時,聽見穆憶在屋裡喊疼,但很快就不再喊了——她疼得斷了氣。
穆憶才剛合眼,魏書萱就遣人來用兩張爛草席把她裹了燒掉,說她一身疫病,晦氣。
他呆呆地跪在院子中央,看着赤紅的焰浪舐過穆憶的裙裾、手臂、頭發……他的腦子倏地變得空茫茫一片,連眼淚都忘了流。
為什麼?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在魏書萱面前都跪得暈過去了,卻沒有絲毫作用,他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穆憶去世。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