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巍峨幽深的皇宮仿若被一層靜谧的薄紗所籠罩,表面上風平浪靜,陽光灑在朱紅的宮牆、金黃的琉璃瓦上,太監宮女們依舊穿梭往來,各司其職,行禮問安時也皆是規規矩矩,瞧不出半分異樣。
可若細細去瞧,去品那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氣息,便能覺出内裡恰似暗潮洶湧的深海,暗流湧動,兇險蟄伏。各宮的主子們雖還維持着面上的平和,逢着禦花園小徑碰面,依舊淺笑颔首、溫婉寒暄,然而那笑容背後,藏着的心思仿若幽深古井裡的秘事,晦澀難明。
自那日蘭貴妃險些滑胎一事後,整個後宮猶如緊繃的弓弦,一觸即發。好在柳如煙的姐姐柳如眉醫術精湛、果敢沉穩,憑借着多年研習醫理積攢的經驗,還有那對藥材特性熟稔于心的笃定,日夜守在蘭貴妃榻前,悉心調配藥劑,謹慎施針推拿。每一味藥,她都親自甄别挑選,從成色到藥效,反複查驗;每一針落下,都全神貫注,精準把控着穴位與力度。
在她全力以赴、不眠不休地救治下,蘭貴妃腹中的孩子暫時保住了。蘭貴妃這才從那揪心的腹痛與惶恐的驚悸中緩過神來,蒼白如紙的面色也漸漸有了些許血色,恰似寒冬裡的枝頭被悄然染上一抹微紅,透着生機。可她那眉間,依舊凝着一抹化不開的憂慮,深知這一劫雖過,往後的日子怕也不得安甯,在這步步驚心的後宮,危險或許正隐匿于下一個轉角,伺機而動。
柳如煙侍奉在側,一顆心也是懸着,目光時刻留意着蘭貴妃的細微變化,手腳麻利地操持着一應瑣事,從暖爐裡炭火的添換,到膳食的精心挑選,不敢有半分懈怠。而宮殿之外,那些宮女太監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交頭接耳時聲音也壓得極低,仿佛生怕驚擾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安穩,卻又止不住地揣測,這暫時的平靜,究竟能延續幾時。
“你在想什麼?”
此時蘭貴妃的聲音傳到柳如煙的耳朵,柳如煙渾身一緊,卻盡力問出情緒,然後開口:“回娘娘的話,奴婢什麼也沒有想。”
柳如煙站在蘭貴妃的寝宮之中,隻覺四周的空氣都仿佛被寒霜浸透,冷飕飕地往骨子裡鑽。她的雙手下意識地在袖間握緊,指尖都泛白了,一顆心猶如在驚濤駭浪裡颠簸的孤舟,惶惶不安。她深知,眼前這場無聲的風暴正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而來,自己已然被逼至懸崖邊緣,再不出手,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她還記得那日,陽光艱難地透過雕花窗棂,灑下幾縷斑駁光影,卻絲毫暖不了屋内緊繃的氣氛。柳如眉剛給蘭貴妃施完針、診完脈,她素白的面龐透着醫者慣有的冷靜,可那微蹙的眉頭、緊抿的雙唇,又洩露了心底的沉重。她擡眸,目光掃過屋内一衆宮女太監,聲音沉穩卻不容置疑:“貴妃娘娘,奴婢懇請屏退左右,隻留柳如煙一人。”
蘭貴妃側卧在榻上,錦被掩着隆起的腹部,面色雖因這段時日的調養稍顯紅潤,可眉眼間的憔悴與疲憊仍如陰霾揮之不去。聽了柳如眉的話,她先是一愣,細長的眉梢輕輕挑起,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随即明白了什麼似的,朱唇輕啟:“都退下吧。”那聲音雖輕柔,卻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嚴,宮女太監們忙不疊地躬身退下,腳步匆匆,似生怕多留一刻便會沾惹上什麼禍事。
待衆人離去,門扉輕掩,屋内靜谧得隻剩三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柳如眉撩起裙擺,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衣袂在青磚地上鋪散開來,如同一朵凋零的白花。她俯身叩首,行了個大禮,額頭觸地,久久不起,而後才緩緩擡頭,直視着蘭貴妃,目光複雜,有醫者的悲憫,更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決然:“奴婢鬥膽問貴妃娘娘,是否用過烈性助孕的藥物?”
這話一出,仿若一道利箭直直戳破了那層心照不宣的薄紗,蘭貴妃的臉色瞬間陰沉如墨,原本搭在錦被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泛白,咯咯作響。她杏目圓睜,狠狠瞪了柳如眉一眼,那眼神好似裹挾着冰碴,能将人瞬間凍僵。屋内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靜得讓人耳朵嗡嗡作響,唯有蘭貴妃急促的呼吸聲,像破舊的風箱,一下又一下,扯動着緊繃的神經。
此刻,答案已然揭曉。這皇宮之中,子嗣之事仿若高懸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刻牽動着每一個人的命運。
皇帝正值盛年,按道理該是龍子鳳孫繞膝,盡享天倫,可他雖對女色不乏興緻,身體卻孱弱不堪,猶如一座外表巍峨内裡卻千瘡百孔的樓閣,禁不起風雨侵蝕。滿宮上下,子嗣凋零得可憐,僅有年輕時與無名宮女生下的庶子,如一顆無人問津的野草,在宮闱角落默默生長;再就是和惠妃誕下的公主,恰似一朵嬌弱的菟絲花,雖得些寵愛,卻也難改這皇室血脈單薄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