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曉曉艱難地睜開眼睛,消毒水的味道鑽進了她的鼻腔,白晃晃的牆壁照得她眼睛生疼。
意識到自己沒有死的時候,她竟然有些失落。
承受了那麼大的恐懼和痛苦,竟然還要活着,老天爺怎麼總是要跟她開玩笑。
從五年級開始,連曉曉總是感到很痛苦,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但她必須得像個陀螺一樣每時每刻周旋在學習和謊言裡,她就是靠着每一個深夜,當刀刺進身體裡時感受到的疼痛堅持下來的。
隻有在身體開始痛的時候,她的腦子才能放松下來,喘一口氣。
其實好幾次,刀尖都已經抵在了脖子上,她卻慫了,如果她死了,媽媽怎麼辦?誰還會在她偷偷哭的時候去抱一抱她呢?
她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怕死,還是真的割舍不掉唐迎春,明明她也一直計劃着逃離這個家,想要遠離這一切,包括唐迎春。
“曉曉!曉曉!”
連曉曉的瞳孔裡映進了唐迎春焦急的臉,“曉曉你終于醒了!”
唐迎春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砸在連曉曉的臉上,又燙又疼。
“我的女兒啊!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唐迎春掩面哭泣,聲音悲痛哀絕。
醫生走了過來,檢查了連曉曉的情況,問了連曉曉一些問題,又囑咐了一些話後走了。
“行了,别哭了,還不嫌丢人?”
連剛走了過來,将連曉曉的床擡了起來,“還好腦子沒什麼事,你也真是的,他是個什麼人你不知道嗎?你怎麼連他都躲不過!”
連曉曉知道連剛是什麼意思,“連永是個傻子,連個傻子都躲不過嗎”。
現在是已經嫌棄到連連永的名字都不願意提了嗎?
連曉曉沒有說話,而是将目光轉到了床前站着的小男孩身上,她不認識這個小男孩,印象裡也沒有見過,難道是隔壁床家的小孩?可是這間病房隻有她一個人啊?
還有,這個小孩為什麼一直盯着她看啊?
“過來。”連剛道。
連曉曉以為是在叫唐迎春,當看到小男孩動起來的時候,她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唐迎春突然就不哭了,她半路拉住了小男孩的手,兩個人一起走到了連曉曉的床邊。
不是吧?
拜托!
不是吧?
唐迎春為連曉曉留的眼淚就那樣輕易地停止了,她推了一把小男孩的背,将他推得更靠前了一些,她粗糙的手掌搭在小男孩的肩膀上,“曉曉,這是你的弟弟,連鋒。”
所以你們那段時間常常出門,是去找新的接班人?
所以你們把我跟那個瘋子單獨扔在家裡,是去找一個新的孩子!
“姐姐好。”連鋒敏捷地注意到了連曉曉的情緒,他逃避地低下了頭,避開了連曉曉的目光。
“你們不要連永了嗎?”連曉曉冷冷地問道。
我為了你們放棄了這麼多,為了媽媽甚至放棄了解脫,你們竟然這麼輕易就能去找别的孩子嗎!我們不是有血緣關系的至親嗎!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卑鄙無恥!這麼狡猾!
“你也瘋了嗎?”
想象中的巴掌沒有落下來,隻有連剛威壓嚴肅的聲音壓了下來。
連剛的大手輕而易舉掐住了連曉曉纖細的脖子,将她摔在了床上,與她對視,“如果你也瘋了,我不會給你機會,我會直接把你送進去,這輩子你都别想出來了。”
窒息的感覺,連曉曉再一次接近了死亡,反正輕而易舉就能被替代,反正到頭來什麼都不算。
“老公!”唐迎春不敢動連剛,隻敢在一旁叫。
“老公!”唐迎春又喊了一聲。
連曉曉扭頭看向唐迎春,唐迎春哭了。
連剛轉過頭去,惡狠狠地說道:“閉嘴!再叫就把你們都送進去!”
他再次回過頭,嚴厲地盯着連曉曉,“說話!”
連剛打人這麼多年,他深知怎麼讓人痛苦,卻不會死亡。
再為你活一次…就這一次了……
“知道了。”
連剛松開了手,大量空氣湧進了連曉曉的身體裡,嗆得她劇烈咳嗽了起來。
“不要再生任何事端了。”
連剛拍了拍連鋒的肩膀,“你也是,你一定要做一個聽話的孩子,知道了嗎?”
連鋒眼尾瞥了一眼連曉曉,順從地點了點頭。
住院的那幾天,連剛沒有再來過,唐迎春需要照顧連剛的一日三餐經常不在,她這個白撿來的弟弟,倒是莫名地一直陪在他身邊。
他很會看人眼色,從不主動吵連曉曉,隻是坐在她的床邊,看書。但是又很有眼力見,會給連曉曉倒水喝、給她削蘋果皮,醫生過來查房的時候,他也表現得很成熟穩重。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又是連鋒陪在她身邊。
連曉曉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