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發射出的光芒依舊熱烈燦爛，可摸上去的時候卻是冰涼徹骨的。

連曉曉無助地躺在玻璃拼圖上，玻璃的寒冷逐漸透過她的衣服，侵蝕她的骨肉。

痛苦是永遠不會停止的，還好她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任由情感擺布的人了。

她忍受着精神和身體上的疼痛，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看着吸收了更多鮮血而變得愈發清晰的拼圖，直覺告訴她，當拼圖拼湊完整的時候，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那些響起的聲音，雖然她想不起來聲音的主人，可是那些聲音她并不陌生。

難道會恢複記憶嗎？

對于記憶，她沒有那麼大的執着，雖然她能夠想起來的不多，但是就算是簡單的片段，對她而言都是痛苦的，如果可以，她更想忘記一切。

可是如果無法通過這個通道，就沒辦法救安野。

她不想被打敗。

想到這裡，連曉曉堅定地走到牆壁上，繼續取下碎片，放到指定的位置。

逃不掉的，面對就好了。

拼圖在變得越來越完整，後面沒有再出現其他的人，男孩身後是屋子，屋子的部分沒有其他的顔色，全部都是黑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連曉曉的心在打鼓，她的恐懼愈演愈烈，可是她沒有停下手下的動作。

取下最後一塊碎片，連曉曉抱着必死的心，雙手抖動着，将碎片放在了最後的位置上。

拼圖完整的那一刻，上面的人物仿佛都活了過來，她清晰地聽到了他們說笑的聲音，他們的胳膊伸出玻璃，拉住她的身體，将她拖了下去。

冰涼刺骨的玻璃戳進她的血肉。

她一直想要逃避的記憶，以洪水猛獸般粗暴地向她襲來。

我是連曉曉，如果我是個瘋子就好了。

我的家裡有爸爸、媽媽、哥哥，還有我。

從我懂事起，我就感覺到我的家庭和别的家庭不一樣。

“曉曉，你看你看，是漢堡包，我還是第一次吃呢！”村裡一起玩的小女孩蔡華華跑到連曉曉的面前，手裡搖晃着的是連曉曉曾經有幸在電視上見過的吃食。

“這是我爸爸今天進城買給我的。”蔡華華狠狠一口咬在漢堡上，漢堡的肉汁溢了出來，還有白白的醬，粘在了蔡華華的嘴周圍。

軟軟的面包味還有香噴噴烤肉的味道一齊鑽進了連曉曉的鼻腔裡，她偷偷舔了舔嘴唇，糯糯地問道：“好吃嗎？”

蔡華華又是一大口咬在上面，憨憨地笑着道：“太好吃了，我從來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肉汁和白白的醬沾滿了蔡華華的嘴邊，她突然靠近連曉曉，漢堡的香味更是撲鼻，連曉曉感受到肚子都在蠕動。

“曉曉，這個漢堡可真好吃，下次你家要是買給你的話，你能不能給我留一口？”

“什麼？”連曉曉意外地看向蔡華華，她從來都沒吃過漢堡啊，她家也從來都沒有買過啊！

蔡華華将最後一口漢堡塞進了嘴裡，她似乎沒吃盡興，嘴巴嗦着手指頭，見連曉曉遲遲不應聲，便用帶着唾液和油脂的手拉住連曉曉的手，晃着她的胳膊求道：“好不好嘛！曉曉！反正你總能吃到！給我留一口就行！漢堡包太好吃了！可是這個東西我家不是總能買得起的……”

“我……”連曉曉仿佛吞了一口玻璃，紮得她說不出話。

蔡華華見她不肯松嘴，又道：“曉曉，我們是好朋友呀，我的名字都是因為你叫曉曉，我爸爸媽媽覺得洋氣才也給我起了這麼個名字，我們就是最好的朋友！”

手上傳來滑膩惡心的觸感，你不是最讨厭自己的名字了嗎？還學着别人起藝名……

手上油膩的觸感加重，連曉曉知道自己不答應的話，蔡華華是不會放過她的，隻能道：“如果我能吃到的話，一定會留給你。”

“謝謝你曉曉！”

連曉曉嘴角艱難地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不能說實話，也不能表現出其他情緒，不然她就會挨揍。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連曉曉不知道的角落裡，她天天吃肉喝奶，生活富足，她不需要用功就能考很好的成績，但是事實便是她吃的可能都不如蔡華華，她要每天學習到很晚，為了不讓别人看到他們家的燈，他們需要在很暗的台燈環境裡學習。

連曉曉拖着疲憊的身體和咕咕叫的肚子往家的方向走，她總是會偷偷的想，如果我沒有出生在這個家庭裡就好了。

她擡眼看了一眼門上挂着的家徽，都是因為這個該死的東西。

小的時候她還以家徽為榮，而現在她恨不得爬到牆上去，将這個家徽摔碎摔爛。

關于家徽，更是連曉曉已經聽到厭煩的故事。

聽說爸爸的祖上在清代的時候曾出過一個貢士，後來那貢士參加完殿試便回到了自己的村裡，開了個私塾，當教書先生，風光無限，家徽其實是當時私塾的标志，後來貢士死後，私塾沒落，私塾的标志便被拿回來當作家徽使用。

貢士成為了他們家的驕傲，後來的每一代都像被灌了什麼湯藥一般，都想重振以前的雄風。

可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家自那以後再也沒出過一個學習好的，不管多麼用功讀書，也都隻是反響平平，直到連曉曉的父親連剛，當上了一名高中化學老師。

這好像成為了某種指示一般，連剛從小深受貢士荼毒，完全成為了貢士的狂熱粉絲，他一心想要讓自己的孩子成龍成鳳，他自認為自己就是希望，他甚至給連曉曉哥哥的名字都用了那個貢士的名字，連永。

連曉曉推開家門，肚子已經餓得哇哇叫，院子裡飄着特别香的飯味，可是連曉曉反而胃口不是很大，聞着香是因為放了很多連曉曉都叫不出名字的香精，就是為了讓飯香飄出去，讓村裡的人知道他們今天又在大魚大肉。

“曉曉，你今天回來的是不是有點晚了？”

連曉曉的媽媽唐迎春從廚房裡探出身來，“門鎖上了嗎？”

“嗯。”連曉曉興緻不高道。

怕被人看到寒酸的飯菜，他們家總是鎖着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