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本就臉皮薄,好不容易因為當了班主任而練就出來的“厚臉皮”,再一次退居二線,她又成了沉默的人。有課上課,沒課的時候隻顧低頭在辦公桌前畫畫,有時候連班裡的事務也不太想管了,别的不談,單是紀律這一方面,就被教導主任在會上點過好幾次名了。
難得可以在學校的操場上走一走,以前午休的時候,那依會以這種方式舒緩疲憊。自從當了班主任,所謂的閑情逸緻蕩然無存。索娜勸那依适當管一管,犯不着因為這件事而放棄自己的工作風格。
那依笑了笑:“我學習并不差,因為個人所好而選擇了美術老師。如果不當老師,我會找一份平面設計的工作。安安靜靜地畫畫,不需要和人進行太多的直接交流,這是我想要的工作環境。說句不自謙的話,我的文字功底還不錯,可以自編自畫小故事,大錢掙不到,但也有人愛看,我很滿足。”
索娜疑心那依不想當老師了,真要那樣的話,自己在學校不就沒有伴兒了嘛。
那依笑道:“私立學校的老師,在很多方面還是不能夠與公立老師相比,地位與身份也不一樣,别人對你的态度更不一樣。當老師本不是我的意願,家人想讓我鍛煉一下,改變我的性格,怕我因為内向而不能與人接觸。可是禀性難移啊,這件事之後,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外向性格,還是不奏效,我隻會覺得更為恐懼。我想過了,我不該在錯誤的道路上堅持下去,沒有結果,隻是在無限循環地為難自己。我是成年人了,應該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索娜用了一個禮拜也沒想出來自己的選擇是什麼。如果她要留一條退路的話,應該往哪個方向退呢?她的學習成績也不差,并不是因為學習不好而選擇音樂這條路。她在中考結束後的那年暑假,就将兩個樂器考出了滿級,高中時專注學習。大四時,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去音樂輔導機構做了半年的實習,畢業後誤打誤撞去私立學校當音樂老師,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經驗。如果現在要她辭職不幹,她還會做什麼工作呢?
孩子們還是可愛的。圓嘟嘟的臉、肉滾滾的體形,那種天真、幼态,赢得無限的憐愛,令人想要擁抱他們、保護他們,而且他們又的确是值得疼惜的。更何況無意中透出的可愛的确能打動心弦。孩子,是一個集虛妄與現實于一身的精靈,一個日常生活中的神獸。
索娜坐在班裡角落的辦公桌前,兩肘抵在桌子上,兩手握成小拳頭靠在下巴,仔細觀察着這群可愛的小孩子。午睡時的小孩子千姿百态。有的腦袋低垂,雙臂垂于桌下;有的将頭埋于交疊的雙臂裡;有的閉着眼睛抓癢;有的揮着小手趕走小小的飛蟲。有的小孩子睡不着,擡起頭,滿不在乎地看看同學、又看看老師;有的小孩子雖是背對着老師,卻在悄悄扮鬼臉;有的斜倚着身子,突然對老師莞爾一笑。
他們無視老師的存在,帶着無比的自由;又忌憚老師的威嚴,有着驚人的自信。小孩子的身上散發出一種神秘的氣息,讓人琢磨不透。既不斷調整着自己迎合成年人的需要,又無法妥協自身的需求。他們将這世界當作是環繞的山林,尋着自由而又平靜地生活。
難道成年人不是這樣嗎?難道成年人不愛自由與平靜嗎?
安安穩穩當個教書匠不行嗎?那依隻想上好每一堂美術課,教孩子畫漂亮的畫。遇到有美術天賦的學生,多指導兩下;帶着喜歡畫畫的學生參加活動,獲獎了更好,不獲獎也不要緊,隻要大家有所體驗就好。
可是,現實中的美術課,不如想象中的美術課有趣。音體美成了雞肋,老師累、家長煩,學生不滿,有天賦的孩子得不到發展。有什麼意義呢?
那依的臉上時不時會現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神情,那是一個女人處在崩潰邊緣而無奈選擇自毀的神情,她似乎什麼都不顧了,不時地用這神情刺激一下别人。有一天她被班裡的一個男生故意絆倒,是放學的時間,校内校外站滿了人。她倒下的時候,周圍發出一陣啧啧聲。
索娜看到了整個過程,就是那個男生在那依走過去時,故意伸出了一隻腳。那依的左邊膝蓋磕破了,兩條胳膊也蹭破了。她狼狽不堪地爬起來,向索娜輕輕搖搖頭,使了眼神要她離開,自己歎了口氣繼續送隊放學。索娜替那依感到遺憾,卻無能為力。
索娜沒有想明白那個男生為什麼敢嬉皮笑臉地伸腳絆老師。那依也沒想明白,反而那男生的家長給她留言:讓她小心點!
因為是文字,讀不出家長的語氣是關心還是威脅。
人人都敢罵的人,一定是做了壞事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