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謝琬琰的話,聞硯初本打算站起來将花捧出來的動作一頓,硬是坐在原位沒動。
“這花是店員推薦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聞硯初總算開口,在謝琬琰半是審視半是疑惑的目光投過來之際,咽了下口水,話頭一轉,理所當然地解釋了一句:
“……就當是感謝謝律師,這次的幫忙了。”
說完,聞硯初左手掐住花莖,才将花從座位上拿出來,中間隔着桌子,放到她的面前。
他既然這麼說了,謝琬琰便也不好說什麼其他的,伸手把花接了過來,抱在懷裡,心跳微微加了點速,纖細的指尖故作沉穩地撫了撫質感醇厚的花瓣。
花藝師用了極簡的包裝,将視線主體全都留在了花本身上面,透明的塑料包裝紙并不喧賓奪主。
這束花簡單卻又熱烈,符合她的審美。
她是愛花之人,收到這種禮物,心情自然愉悅起來,唇角不自主地凝起些許笑意。
抱着花擡首,謝琬琰的目光落在聞硯初打理幹淨的下颌上,忽然思緒作祟,想起了那裡的觸感——畢竟一周以前,她還與聞硯初的臉來了個“親密接觸”。
那時候不知道是怎麼了,心裡的情緒罐子叮當作響,吵得她就快要暈倒……現在想想,實在是不應該,怎麼就那樣沖着他發火了……又怎麼能随便動手打人了呢?
藏在鞋靴中的腳趾蜷了起來,有點心虛。
不過,他既然嘴上說着感謝自己,那應該就不會再同她計較……了吧?
“那我就,謝謝聞總了?”
勾唇的弧度,都比平常更甚,甚至帶了點莫名的真心。
服務員适時拿過來菜單,兩人揭過話頭,開始點菜。
昨天剛跟鄭依然吃了大魚大肉,此刻胃裡還有些膩,謝琬琰點菜的興緻并不高。
倒是聞硯初,平常在飯局應酬時,壓根用不着點菜的人,今天反而留心起幾道菜的口味,跟服務生詢問确認着菜品的用料、味道,尤其是在鹹香的口味選擇上。
謝琬琰光是聽在耳邊,他就已經語氣熟稔地點了九、十道菜。
三個涼碟,一葷兩素,還有五個熱菜,再加一道滋補的魚翅湯。
雖然知道,像這種私廚,菜的分量都不算大,但未免也實在太多,倒是很符合他聞少爺鋪張浪費的習慣。
光是想想,謝琬琰就覺得自己的胃,已經不堪重負,有些不适了起來。
見他還在一道素丸子和糯米丸之間糾結,謝琬琰适時開口,輕聲勸道:
“聞總,不必點那麼多,我們隻有兩個人。”
方才謝琬琰一副全權交由他來點菜的樣子,聞硯初便沉浸在菜單的世界裡,乍然聽到謝琬琰開口,目光從菜單上移開來,才隐約注意到她的臉色算不上太好。
聞硯初說了聲“抱歉”,這才停止了糾結,又去掉了前面點的兩個菜,再讓人換一壺解膩的普洱茶來。
服務員很快将茶端上來,一套木托盤,上好的冰裂紋青瓷,茶壺旁邊趴着兩個大圓口小盞,明明是中規中矩的模樣,愣是被謝琬琰看出點憨态可掬來。
聞硯初沒吭聲,一雙細瘦有力的手放到桌上,一隻手拿起一隻小盞,另一隻手将茶壺微微傾倒,不疾不徐地将茶水倒了半杯。
而後他将那杯茶放在謝琬琰正前方,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謝琬琰拿起茶盞,輕呡了一小口,聽到聞硯初低沉的聲音再度響在耳邊,問,
“看你急着回默州,是有什麼事麼?”
“沒什麼大事,無非就是忙案件。”
“那,謝律師這次回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來京州呢?”
“這……哪裡能說得準呢?”
謝琬琰笑了一下,雙手随意交疊在一起,頗有風情的樣子,開玩笑道:
“要是聞總以後,還有類似的大案子找我,我多來幾次京州,也不是不行啊?”
畢竟八位數的律師費,她巴不得一年能多接上幾個,早日實現财富自由呢。
聞硯初起先沒應聲,看了謝琬琰一會兒,才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補充了一句,
“但我可沒有那麼多婚可以離。”
本是一句玩笑話,謝琬琰自然不會當真,可看聞硯初沉吟的樣子,他的言外之意倒像是
——離婚案沒有多的,不過别的案子,他倒是可以幫她留意一下。
他沒在笑,臉上挂着一幅頗為嚴肅的表情,像是在認真思考她說的那句話。
所以謝琬琰也不再笑了。
這些話她習慣了,當律師嘛,案源是必不可缺的,平日裡調笑的話也就順口說了出來。
可聞硯初的反應,倒像是她借此機會,向他讨要什麼好處的樣子。
既已拿了他天價的律師費作為酬勞,她還不至于不識好歹,貪心到如此地步。
她可真沒有這個意思。
聞二公子手眼通天,明明是商場上遊刃有餘的老手,此刻卻當真得有些過了頭,反而叫謝琬琰這開玩笑的人,有些讪讪地抿起嘴來,覺得場面都霎時尴尬了起來。
“呃,聞總别當真,玩笑話而已。”
聞硯初又“嗯”了一聲,兩個人總算不聊這個,他轉而又問道,
“我記得,謝律師現在在你們所,已經是合夥人了?”
其實他的這句話有歧義,兩年前她離開華亨,就是以創所合夥人的身份加入的至誠。
不過這些事他又不懂,勉強算得上是一個意思吧。
“在現在的律所待着,一切都還好麼?”
謝琬琰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作為回答。
她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他這麼能“寒暄”呢?
好在聞硯初沒有機會再開口,菜陸陸續續地上了桌。
面前是一桌精緻的菜肴,可惜謝琬琰并沒有什麼胃口,象征性地都嘗了兩口,自然也就味如嚼蠟。
“不合胃口?”
“不是,隻不過昨天晚上吃得太多了,今天有點吃不下。”
謝琬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對面的聞硯初則短暫地怅然了一下。
午餐的時間,其實并不算充裕,謝琬琰心中記挂着等下還要趕飛機。
她對于時間的把控,和提前到這件事,幾乎已經到了強迫症的程度,隔幾分鐘就要看一眼手機屏幕,即使她已經提前設好了鬧鐘。
謝琬琰不怎麼動筷子,聞硯初便也沒有心思多吃。
看出來她急着要去機場,聞硯初擦了擦嘴,便道:
“我送你去機場吧?”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就好。”
謝琬琰蹙眉,和他一同站起身來。
服務生拿來兩人的大衣和圍巾,聞硯初順手簽了賬單,再擡頭,謝琬琰已經穿戴整齊。
她身上還是那件煙灰紫色的大衣,兩面斜襟的新中式款式,腰間一條長長的系帶紮出腰身,再沒有多餘的設計,底下穿着黑色的羊毛闊腿褲,更凸顯出卓越的身材比例。
一手提包,另一隻手松散地将那捧玫瑰花攬在身側。
萬種風情,本自風流。
都根本不足以形容她。
聞硯初走向站在盡頭的謝琬琰,
“司機就在樓下,謝律師……就讓我獻個殷勤吧。”
聞硯初都這樣說了,謝琬琰便沒有再推脫。
回酒店,從前台拿了行李,兩個人又一同坐在後座上面。
來的時候是這樣,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倒也顯得有始有終。
一路無言,車子很快抵達了機場。
老李幫謝琬琰拿了行李下來,她接過,輕聲道謝,準備進航站樓的時候,發現聞硯初也已經下了車。
他站在車頭,沖老李交代了一聲,就轉過來,與車尾站着的謝琬琰對視。
人來人往,交警和乘客的聲音此起彼伏,這條道上停車不能超過五分鐘,所以鳴笛聲也不絕于耳。
整個世界都鬧哄哄的,如果他此時說話,她一定是聽不到彼此的聲音的。
這一路上,聞硯初坐在謝琬琰身邊,心裡琢磨的,依舊是她先前的那句玩笑話。
是可以多給她介紹點京州的案子,那她不就能常常來京州了麼。
但是她不缺案子,從前是這樣,現在更是。
所以要找點大案子,也顯得有誠意一些。
……
是可以耐心一點。
兩年,他都等了。
他朝着謝琬琰踏步過去,想送她進去。
謝琬琰推着箱子,沉默地走在他身側。
看着她值完機,聞硯初也沒走。
再後面,就是安檢了。
謝琬琰側過身,想跟他禮貌性地道個别,卻發現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自己。
“聞總,那我進去了?”
聞硯初雙手插兜,與她對視,眼睛緩慢地眨了好幾回,才從嘴裡不怎麼情願地擠出一個“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