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沈娥“噗嗤”一聲笑出來。心頭卻騰升出一股暖意,這丫鬟到底是和蘇明曦一起長大,感情甚笃。好端端的自家主子和人逃婚,被發配到人生地不熟的府上侍候她這個媒人,心裡本就不會有多好受。
如今她出了事,這丫頭還擔心她,可見心底是極好的。
想着,心頭有了慰貼,疲倦的神色才稍稍溶了些。
又喝了口冷茶,見謝時浔還未上來。她擡手掀了馬車簾帳,擡眼朝窗口看過去,隻見謝時浔站在不遠側,身側則是有個身量極高,哪怕是穿着深黑的衣服,也能隐隐瞧見那爆發式的肌肉。皮膚呈銅黃色,遠遠瞧上去,面容冷峻,本該是有些憨厚老實的長相,卻無端讓人瞧着害怕,滲人得很。
不像是府中的小厮,她之前也未見過。
那男子此時正拱手出聲,而一側的謝時浔則是沉着一張臉聽着,時不時答上幾句。
“切”沈娥冷嗤一聲,把手收回來,馬車簾帳随即落下來。她靠在馬車壁上,懶洋洋朝馬車外喊了一聲:“走了,回府!”
正守着馬車的車夫一愣,脫口而出道:“夫人,公子還——”
“不等了,直接走!”沈娥照舊随意道。那厮倒真不一定要和她同乘一輛馬車,是以她也沒了顧忌直言道。
她雖如此說,可馬夫仍是不敢擅自駕了馬車去的。急忙提步湊到謝時浔身前詢問。
方才謝時浔二人便已經落了話尾,是以那馬夫過來,他便猜到是沈娥在催他了。若非今日他站在跟前,恐怕這馬車現在肯定又要沒了蹤影。
“去馬車上守着。”謝時浔緊了緊指尖,斂眉看不出情緒。隻是聲音沉了些,“若她今日不能安然回府,你便提頭來見我……”
“是,公子。”
沈娥等了會兒卻還是沒動靜,心中焦躁正要出聲。馬車簾子卻忽的一掀,彎腰進來個男子。
巨大的壓迫感襲來,滿月都下意識的離她近了些,身子微微發顫。她安撫的碰了碰她手背,擡眼就見到那男子坐了進來,就在她身側不遠處。
沈娥皺眉,她認出來這就是方才與謝時浔交談的人。如今謝時浔沒上來,這人卻上來了?
不等她細想,那銅色眉眼冷峻的男子就拱手出了聲,沙啞冷沉,周身都有些駭人的氣勢:“夫人,公子要應端王殿下之約,是以乘馬先一步回京城。屬下名為墨河,護送夫人回府!”
這般交待清楚,沈娥提着的心才落下來。身側的滿月一愣,也知道是自己太過緊張,又瞥到手背上覆着的手,心中一顫。
不過這些沈娥都不知曉。
她還在思索“端王”二字,從前與人說媒時倒是有人提起過,當今身上的九皇子,生得面如冠玉,極為好看。聽說時常舞文弄墨,是滿京城女子的夢中情人。偏偏性子也十分高雅,平日裡克己複禮,愈發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而謝時浔之前不過是中了狀元,如今哪怕封了太常卿,也和這端王是萬萬扯不上關系的。
可如今謝時浔卻說要去赴“端王”之約……她心下一咯噔,隻覺這事兒不會簡單。
馬車早就動了起來,碾過道上的塵土,掀起浮灰,刮過路邊的草葉。
此時沈娥口中的兩位主角,俱在京城中的春風樓内。
謝時浔挑着時間去衣布樁子裡換了件衣服。此時穿着曜藍色的窄袖勁裝,勾勒出勁瘦的腰身,發絲也用鎏金銀冠高高豎起,先前的風塵疲倦之感盡消,格外惹眼。
此時他從春風樓大堂裡穿過,被酒樓裡的小厮引了路子直奔二樓包廂去了。
“吱呀”一聲推開門,謝時浔從廂房門的屏風後繞過來。映入眼簾的便是坐在圈椅上的周子珂。
扇子被随意擺在案桌上,手裡正拿着壺酒。桃花眼微微一眯,就挑了眉朝他看過來:“謝大人真真是讓我好生可等……”
頗有些不倫不類。
謝時浔沒回,繞過去在他身側掀了衣袍坐下。擡眼卻見到個熟人。
嚴格意義來說,是位前世的熟人。
彼時再見到穆亭,對面之人沉着眉目并不望他,隻自個兒斟酒,一副惡人模樣,仿若誰都不放在他眼裡。
謝時浔舌尖抵唇,心底浮出一股奇異之感。
不怪他如此感受……這人上一世為他萬箭穿心而死,終究是太過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