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浔自然聽不到她的聲音,于是沈娥隻能見到遍體鱗傷的少年,穿過她的身影一步步靠近正在玩弄他的惡魔。
沈娥不願回頭,不願睜眼。
可下一刻,她想象中的場景沒有出現,反而是耳邊炸起一道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的痛呼。
沈娥身子一抖,立即轉身,卻見方才還趾高氣揚的那個為首少年,此時已經痛呼倒地。面相猙獰,皮肉幾乎成了青紫色,此時大張着一張嘴哭喊着。而兩雙手正死死捂着下邊不斷流血的東西。
沈娥見狀一怔,低頭就見那半截“肮髒”東西一骨碌滾到她腳邊。她心底作嘔,急忙想轉身。瞥眼就見到少年謝時浔單薄的側影。
從她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見少年削瘦的側臉。此時眼角處沾了血,剛好掩住了那顆紅痣。而他的左手正緊緊握着一把生着鏽的小刀,此時滴滴血珠落下來,染髒了地面。
薄涼又傷悲。
“……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來人啊,小乞丐他瘋了……”對面的少年們早在見血的時候,就已經涕泗橫流的連滾帶爬出去。
“……謝時浔。”沈娥眼眶有些幹,想伸出手摸一摸少年的頭頂。可少年下一刻便穩穩蹲在了那地上躺倒痛呼的張揚少年面前。
張揚少年此時早已沒了一開始的張揚跋扈,一雙眼憋的通紅,正死死盯着謝時浔。一張嘴不斷吞吐着,撕裂沙啞:“……我……我要……殺了殺了你……殺了你……”
“你辦不到了……”少年謝時浔輕輕抛下一句。
沈娥對接下來的事情似有所感。
“因為……”謝時浔捏着小刀,從他的眼睛鼻骨劃過,然後是脖頸,最後到心髒打旋,“我要殺你。”
小刀狠狠刺入那人心髒的時候,沈娥在意料之中,可出奇意料的,他覺得這人死的太輕,謝時浔的心太軟。
可原來,這人少年時便殺過人了嗎?
是他想殺,還是這世道逼着他殺?
沒人能回答她。
待沈娥再回神時,眼前的場景突然變得模糊,像是起了一層水霧。越來越遠,聲響也靜下來,她再一次被夢境抽離了場景。
原本她在想,這一次恐怕會是謝時浔長大了的場景。
可還沒睜眼,她卻覺得身上傳來疼痛。一陣陣的刺疼,如入肺腑,叫人承受不住。
特别是後腰,她還沒睜眼,輕輕挪動便傳來錐心的疼痛。
“嘶”她痛的輕哼一聲。
耳邊卻迷迷糊糊聽見一道有些熟悉的渾厚嗓音。
“這女娃子長得倒是不錯,反正是白撿的,回去若能活,那和家裡那雜種倒是正好相配。若是活不了,随意丢了山上便是……”
剩下的沈娥沒聽清,在疼痛中昏睡過去。
竹林中有鳥鵲飛起,菱形青葉翩翩落地,覆于林中。天邊亮起來,山腳下炊煙袅袅,牛馬行人上路,可喧嚣聲卻與山中斷隔。
沈娥隻覺眼皮重的不行,怎麼也睜不開。微微挪動身體更是扯的疼的龇牙咧嘴:“草,這又是給我幹哪兒來了?”
不知緩了多久,她才堪堪睜了眼。眼睫微動,迎着微光落下一片陰影,入目便是一間窄小的屋子,看上去一貧如洗,卻又十分熟悉。
“這是……謝時浔的房間?”
沈娥一怔,心中狐疑。但下一刻手下意識的收緊,就摸到了有些柔軟的面料。
心中一驚,沈娥當即就要爬起來。可身上傳來的疼痛卻讓她眼眶處幾乎擠出淚。
她這是在夢裡被人打了?
可這個想法一閃而過,沈娥心中的驚詫就浮上來。
她從進入夢中,碰不到也摸不着。可她剛剛明明就摸到了床上綿軟的料子——
沈娥忽的擡起手,意料之中見到了一雙尚且稚嫩的手,像是還未及笄的少女,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
“我這是——”剛剛出聲,沈娥就驚得睜大杏眼,這聲音可以說是她的,也可以說不是她的。
青澀稚嫩,又帶了些嬌氣,清脆好聽。
可與她如今的聲音卻是差了很多……這是她十一二歲作為少女的聲音!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沒等她深想,後腰上的疼痛便奪了她的注意。
火辣辣的刺疼,還伴着濕意,似是有什麼東西裂開然後流出了什麼東西。
幾乎是一刻間沈娥便清楚了,這極大可能是傷口崩裂,污血流了出來!
若不及時處理,她這條命怕是也得交待在這兒了!
撐着手肘,沈娥額上很快覆了一層冷汗,慢慢支撐着坐了起來,才重重呼出一口氣。
“疼死我了!”沈娥皺眉罵着,随即才往後腰上輕輕搭了手,側頭将後腰蓋着的衣服慢慢撈起來。
撈到一半,門“嘎吱”響起來。沈娥心尖一跳緊張起來,可還來不及将指尖的衣物放下去,門外那人便推門進來了。
“阿姊我——”沈娥隻聽見一聲略帶童稚的孩童聲音,瞥眼就見到孩童謝時浔擡步進來,看上去不過八九歲,軟軟糯糯的一團。原本提着的心立刻落了下來,手上的動作頓了一刻也就繼續了。
謝時浔剛進門,嘴角揚着笑出聲。下一刻就見到了女兒家的後背,立刻慌神轉過身支支吾吾道:“阿姊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阿姊……我不是故意看見的……阿姊原諒我……”
說到後邊,幾乎已經有了哭咽聲。
場景變換的太快,她幾乎每次見到的謝時浔年齡都不太一樣。這次見到的謝時浔比她第一場夢境中的要稍大一些,比第二場夢境中要小一些。
可面上揚着笑,臉上神色也不似之前那般猶如枯葉。如今聽着這哭咽的聲音,沈娥一時竟也來了興緻。
“哭什麼?”
謝時浔聲音一頓,擡眼就見到沈娥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立刻不好意思道:“阿姊,我……我沒哭。”
沈娥見狀也不戳穿他,反而是遠遠望着他手中擡着的托盤,上邊放着碗盞,想是要給她的。
“你手裡拿的什麼東西?”
聽言,謝時浔才反應過來,也不顧剛剛發生的事情。擡着東西大步走進來:“阿姊,這是我和山腳下的阿叔要的配方,說是能治你的傷!”
聞言,沈娥心中一暖,又問道:“我這身上的傷是你口中的那位阿叔治的嗎?”
謝時浔點頭。
心中有疑,沈娥繼而試探道:“那你可知……我身上這傷,是何人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