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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道士和施良站在檐廊低下,前方花草掩映,一名年輕少女走入寺廟中張望。
“這是山西富商的女兒,她爹在山西首富,說是連縣太爺畢恭畢敬。就隻有這一個獨生女兒,妻子又走得早,簡直如珠如寶地寵着。”年輕的道士。
陽光下,少女那少女發簪和耳環上的寶石時不時閃出亮光,足以顯示她非富即貴的出身,今日她心情甚好似的,連路過有人手中捧着的香燭都不住地看。
“上個月,她來京城遊玩。我已經買通丫鬟打聽過了。還未成婚,母親早亡,對男女之事也不懂。且她爹應該就是想讓她在京城找個好夫婿,才讓她姨丈作陪。這姨丈也惦記着侄女的财産,私底下想找個秀才哄騙她,這才被我們探查。”
“消息可靠麼?”施良望着遠處。這麼年輕漂亮,瞧起來天真可愛,又坐擁金山,可不得讓人蠢蠢欲動麼。
“可靠。我們探了三個月。”那道士說道,“那姨丈的意思就是今日帶她來占蔔,說是天定良緣,讓她跟那個秀才定私情。”
施良理了理衣襟,這麼好的貨色,還等什麼秀才?既是富商獨女,隻要把她拿下,在京城把她訓得服服帖帖,她爹還不是任他們拿捏。
更何況,隻是富商而已,就算在當地有些勢力也是天高皇帝遠,真是最好不過的肥羊。
思及此,施良從暗影中走到陽光下,朝着少女行禮:“施主。”
長樂好奇地看着他:“你就是說能見鬼神,占姻緣的道士?”
施良低頭道:“鬼神乃是天地,平常難以得見,姻緣倒是可以一試,施主這邊請,讓我為你做法占蔔。倒也說不定能窺見鬼神。”
長樂見居然能真的見鬼神,興趣大發,當即答應:“好呀。”
施良扭頭朝屋檐底下的年輕道士使了個眼色。
那道士心領神會,前去準備了。
“施主,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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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漸陰,還是上方飄過了一片雲。
姜姜怔了一怔。
“我不會因這種事就輕易嫁給一個人。”他回答,“更何況,你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沈瀾。”
現下是對付不了,徐慕白阖眼承認。
睫毛在眼睑落下深重的暗影。
可長久來說,他一定能對付得了。
因為沈瀾隻是棋子,平南王死的那天,也就是沈瀾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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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跟施良進了殿内,正興緻勃勃地看他做法,隻見他們染燭上香,奉上瓜果,燒符撒灰……可沒過一會兒,她便覺得自己眼皮沉重,昏昏沉沉,沒過多久,人就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察覺自己被人抱起,又像是有人挪動了燭台之類的,身側開啟一間密室。
那男子,還是道長,身上有着香灰味,他把長樂放在床上,伸手就要解開她的衣裳,摸了摸她的臉,低聲叫道:“真是個冰肌玉骨的美人……”
就在這個時候,一整隊親兵持刀沖了進來。
劉公公慌忙喊道:“郡主!”
他急忙給長樂郡主掐人中,又從腰間拿出艾草香囊給她提神。
長樂有意識,迷迷糊糊喊了聲:“劉公公。”
“哎。”劉公公連忙應,“郡主沒事就好,吓死老奴了。郡主要是出什麼事,讓老奴怎麼辦?”
“殺了他們。”長樂咬牙切齒。
劉公公聽聞,連忙扭頭對着道士一臉怒視:“來啊,這座青雲道觀的道士竟敢對郡主不敬,給奴家全部押下!”
施良怔了。這人不是山西富商之女,還有那個人不是姨丈麼?怎麼會是劉公公。況且下了藥那女子絕無可能醒來的,怎麼居然這麼快轉醒了?
他轉身想跑。
一回頭,一整排尖刀直接戳到了他眼前,離他鼻尖不過半寸,吓得他冷汗鍊鍊,大腦空白,唰一下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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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口在徐慕白那邊,有輪太陽,映在他腦後,徐慕白道:“道觀你沒辦法,但他們若是惹到京中貴女身上就不一樣了。沒出問題的話,道觀裡的人這會兒已經被收押了。如此行徑第一步便是送入大理寺。觀中有不少是逃兵,不出意外,沈瀾會參與審判。大理石我有親信,介時他就會意外得知,觀内還有一具女屍。是真正的黃明月,也可以是姜姜,或者說莊蝶。”
姜姜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徐慕白雙肘支在扶手上,雙手搭着:“按照沈瀾的性格,若是有人害死他的心上人,整個道觀他必會殺個幹幹淨淨,這樣你既解決了道觀的事,也可以逃脫沈瀾的追蹤。且,沒有比他認為你已經死了更好的逃脫方式,隻有這樣他才會停止追查。姜姜,你要知道,隻要他不認為你死了,你嫁給任何人都是在害了對方。”
徐慕白擡頭,語氣慢條斯理,輕輕撣了撣褲腿上的灰,眉目卻隐含一種盡在掌中的強硬,隻不過姿态更為淡雅,姜姜卻是第一次發現他跟沈瀾其實有點像。
“就算計劃失敗了,這世上隻有我能抗衡沈瀾。但我跟沈瀾不同,我對付的都是參與了權勢中的人,不會向平民百姓出手。”
姜姜沒說話。
徐慕白又道:“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中意你的嗎?”
姜姜搖頭:“我不知道你跟沈瀾從什麼時候開始中意我,也不知道你跟沈瀾會什麼時候不中意我,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徐慕白微微一笑。
這個回答很平靜,平靜得很妙。
姜姜的好處不易令人發覺,可一旦發覺就會覺得恰到好處。
——她很平靜,無論對任何事。心中所思所想從不露出一絲端倪。
平日裡喜歡發呆,也不多說話,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實際上她觀察力非常敏銳,很多事心如明鏡,隻是藏着不說而已。尤其在警覺中,簡直反應迅速。當初她從六公子那逃脫,他就察覺了她這個特點。
“若是你是個軟弱的女子,或許我會放過你。但其實你有能力應對一切,隻是不願意而已。”哪怕未來當皇妃,“隻要你願意,我會盡力給你想要的,你可以繼續行醫,我不會阻撓。”
姜姜從徐慕白眼眸中望見某種深層的欲望。
“我還以為你性情清冷。”
徐慕白手壓着微涼的木質扶手,微暗的眼眸平靜而凝固:“清冷的人難道就不可以有欲望麼?也許反而因清冷,凡事不宣之于口,欲望會比他人更深、更重。”
他擡眼眸,那欲望仿佛消失了,成為一種類似于水面漣漪之後的平靜:“他喜歡你,令你家破人亡;我喜歡你,便能令你一生無憂。我和他之間,你不需要有太多掙紮。”
所以,姜姜心想,他的意思,除了他們,她就沒有第三條路麼。
可望向徐慕白的眼睛。
或許是沒有吧。
若是要同時逃脫他們兩個人,姜姜也自問自己,未必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