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到底是黃明月的名節,又是隻能用一次的機會,需得判定對方為人可靠才行,不是攀附黃家三小姐這個名頭去的。
姜姜從荀方那裡離開,正邊走邊想,忽地身後傳出聲音。“表妹,你可真大膽,竟偷偷與人私會。”
姜姜轉身,一藍袍男子從樹邊閃出來,是昨日從柳樹下傳出來的男子,她問:“你是?”
“……”陳沐陽頓了一下。
少見。竟然小姑娘昨天見過他,他還是特地從樹枝下穿過以凸顯自己的英俊……居然沒去打聽自己是誰?
他又察言觀色一會兒,見姜姜不是裝不認識,這才解釋:“這樣說吧。黃夫人母親和我母親是親姐妹。我姓陳,名沐陽。你應該叫我一聲表兄。”
“見過表兄。”姜姜福身。說罷,繞過他走了。
“……”
陳沐陽怔了怔,他問:“表妹不怕我把你和男子私會的事告訴夫人嗎?”他才不想管這種閑事,隻不過想吓吓她而已。
誰知姜姜回頭,認真想了想,說了句:“好。”
“……”說不出話,陳沐陽隻能眼睜睜望着她離開。過一會兒,他折扇合攏在手上拍了兩下,第一次見這麼大膽的女子,連被人告私會,都不怕的。
真是……有趣!
姜姜回到房内,陳如蘭坐在她屋子裡,正在低頭仔細摸床上的被褥——她現下這間屋子是以前黃明月住的。
姜姜知道,她估計又思念她的親女兒。
走上前給她倒茶。
陳如蘭道:“你出去了?去見荀方?”
“對,我讓他過幾日尋媒婆來提親。”
陳如蘭接過茶,到底還是有一些懷疑:“其實你不必為了我……”憑借黃侍郎三女兒這個身份,也能嫁到一些不錯的人家,譬如縣令或者巡門将領的兒子,隻不過這樣的人家恐怕都不會願意把女方的母親接來。
“不是。”姜姜搖頭,“我覺得他很好,跟我也志趣相投。”
“你相信他?”
姜姜點了點頭,伸手陳如蘭兩側斑白的頭發,忽地輕聲問:“你不覺得這裡很冷麼?”
豈止是冷,簡直是非常冷。
陳如蘭沒有地位沒有錢财,可她之前到底是接濟過這倆母子的,她病了這麼久,老太太一碗藥湯都沒讓人送來過,對黃明月也是,将近任由她一個人在道觀自生自滅,若有一個人探望,她又怎麼能得那麼久的肺痨——姜姜看出來,他們甚至都有點兒懷疑黃明月不是黃良辰親生的。
黃良辰覺得陳如蘭的存在提醒他與有夫之婦苟合被人敲詐的過去;老夫人覺得陳如蘭有可能污了他們家的血統,心裡頭不信任,一早嫌棄她們母女是恥辱,又怕被人罵背信棄義沒表現出來,隻是假裝沒看見,不存在。
這樣的地方就算是穿金戴銀又有什麼用,隻有把陳如蘭接出來她的病才可能好,否則長期生活在一個被人輕視、踐踏、冷漠的環境中,她是永遠好不了的。
“隻不過若是他來提親,估計黃老爺和老夫人不會同意。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去哭一下。”姜姜提醒。之前陳如蘭從未挾恩圖報過,這次可能得攜恩圖下報了。
再者,荀方求娶不會要嫁妝,嫁給其他官員之子難免要給出嫁妝,不然侍郎府面子不好看,可黃夫人補貼侍郎府夠久了,嫁妝也都要給留給自己兩個女兒,哪有餘力分給妾室的女兒,陳如蘭又沒有。婚事一般也都是主母說了算,黃侍郎拗不過黃夫人,這件事應該沒什麼太大問題。
陳如蘭凝視姜姜。
黃明月死後,她時常從姜姜臉上見到黃明月,總時不時想到女兒獨自在道觀中得病無人探望是不是很可憐,是不是到了地府會被其他鬼怪欺負……
可如今,她再從姜姜臉上,凝視到的是女兒臨死前笑着說“我解脫了”,再之後她見到的雖似黃明月的臉,卻是姜姜。
一個也在認真為她考慮的女兒,就像黃明月臨死前盡力把她托付給姜姜一樣。
她忽地手放在姜姜手背上,極為用力地抓牢她,直直看着她:“好,我什麼都願意做。隻要你開心。”
陳如蘭一直為當初她服從了黃夫人,把黃明月送進了道觀而後悔。
姜姜伸手拍拍她的手,輕聲安撫:“别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