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揚如今名義上是榮茵的姐夫,今日也是陪着榮蘊過來吃席的。馮征明不嫌事大,來來回回看了好幾眼,低聲道:“齊雲廷看你的眼神不對啊,不會是想搶親吧?”
陸聽瀾把玩着酒杯從容不迫:“不自量力,有我在,他一輩子隻能心有不甘了。”
席面吃過,有小厮過來請榮清背榮茵上花轎,陸聽瀾則撩袍起身去向王氏奉茶請辭。
嫁妝一箱接一箱擡出府,後面緊跟着花轎,吃席的人都湊到院門外看熱鬧,一路唢呐聲聲,鑼鼓不停,浩浩蕩蕩。齊天揚坐在位置上,喝下最後一杯酒,把酒杯倒扣在桌面上,眼睛通紅,看起來醉得厲害。他拒絕小厮的攙扶,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榮蘊接到小厮的報信,與李氏話别後匆匆趕回了齊府。齊天揚躺在書房的榻上,閉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但榮蘊知道,他沒有。正午的陽光暖融融地曬在人身上,晴空萬裡無雲,楊柳依依,遊魚動觸,一切都那麼生機盎然,連心底那一絲癡心妄想也肆意生長,她走過去坐在榻上,期盼地說:“你也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以後我們兩個就好好的過日子好嗎?”
榮蘊等了好久,等到太陽西斜,書房裡的光越來越暗,身上也越來越冷,齊天揚始終一動不動。她麻木地站起身,走到書房門口,卻聽到齊天揚疲憊地聲音:“我們兩個都是罪人,罪人是沒有資格過好日子的,你我應該身在十八層地獄,日日煎熬。”
書房徹底黑下來,榮蘊早走了,齊天揚仰面躺着,耳邊響起了榮茵的聲音,一句接着一句,仿佛沒有盡頭。
“天揚哥哥,我父親昨日喝醉了,好晚才回來,還非要來看我一眼才肯回去睡覺,他身上的酒味真難聞,差點把我熏吐了。以後你當官了也不能喝酒,好不好?”
“天揚哥哥,我五月就滿十二歲了,還有三年我就能嫁給你了,你高不高興?”
“天揚哥哥,我問了範媽媽,也不是非要等到十五歲才能嫁人的,她說鄉下許多女兒家十三四歲就嫁了。我不想等那麼久,我想早些嫁給你,到時候你就能天天陪着我了……你笑什麼,不許笑,我是喜歡你才想早點嫁給你嘛,哼!”
“天揚哥哥,你不會欺負我的是不是,别人都讨厭我,但你會一直喜歡我的對不對?”
“天揚哥哥,我隻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齊天揚蜷縮在榻上,胸口愈發脹痛,他用力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氣,眼淚一顆顆直直砸在身下的錦被裡,他的阿茵,再也不是他的了。他甚至沒有臉說出:阿茵,你再等等我,求求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回到你身邊了,你為什麼不能再等等我呢?
怎麼辦,一切都結束了,他心好痛啊,像是被人用力撕碎了。
花轎啟程,沿途一路吹吹打打,榮茵抱着八吉祥紋寶瓶坐在轎子裡。火紅的嫁衣火紅的蓋頭還有花轎也是火紅的,她低頭看到手腕上的玉镯也被染上了紅色,隻覺得眼睛都要花了,又餓又困,鑼鼓聲唢呐聲吵得頭疼。從大興到宛平要走好幾個時辰,得傍晚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下,她聽到琴心在外面小聲地喊她:“姑娘,到了。”鑼鼓聲又響起,她坐直身子,不禁舔了舔唇,隻聽到傧相在外頭唱頌。随後她便被趙婆子和喜婆扶着下了轎子,接着就是跨火盆、跨馬鞍,最後手裡被塞進了一段紅綢。
紅綢中間紮花,另一端則握在陸聽瀾手中,他穩穩地牽着榮茵,步伐緩慢有力。到了正廳,榮茵緊張得什麼都聽不到了,陸聽瀾停了也沒注意,還一直往前走着,直到一隻溫和有力的大掌拉住她,柔聲道:“好了,該拜堂了。”
馮征明大笑着起哄:“新娘子等不及要入洞房了,陸七,你也趕緊的。”滿堂哄笑,榮茵聽見陸聽瀾似乎也低笑了聲,她的臉突地就紅了,咬了咬唇,覺得自己丢了臉,幸虧有蓋頭遮着。
拜了堂,她又被喜婆扶着到新房床上坐着,新房外面圍了一圈來鬧喜的人,都在等着新郎官掀蓋頭,想瞧瞧新娘子的模樣。榮茵藏在喜服下的手緊握成拳,手心裡全是汗,黏膩膩的。身旁的床榻往下一沉,陸聽瀾坐在了她的左手邊,胳膊蹭着她的,又聽喜婆笑嘻嘻地喊:“新郎官掀蓋頭咯!”
蓋頭掀開,周圍傳來一陣吸氣聲,有人驚歎出聲:“好美的新娘子。”榮茵眨了幾下眼睛,等适應了這樣的光線才擡頭看去,入目的地方皆是紅色,連窗戶上都貼滿了“紅雙喜”的剪紙。
喜婆端來酒盅,讓她二人挽臂喝交杯酒。陸聽瀾緩緩地靠過來,溫熱的呼吸灑在榮茵臉上,帶着淡淡的酒氣,她覺得自己又紅了臉,也不知道他看出來沒有。
榮茵低垂着眼眸不敢看他,仰頭一飲而盡,下一瞬就咳嗽不止,她從來沒喝過酒。陸聽瀾接過她的酒盅放下,自責道:“怪我,沒來得及提醒你,這酒辣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