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瀾嗯了一聲:“隻此一次,下去吧。”
“慢着。”陳沖快退到門口,又聽到陸聽瀾叫住他,“聘禮和提親的事先交給孫先生,叫他拟好單子拿給我,我親自過目。”
“是。”陳沖領命退下。
安排好這些事,天已經快黑了,陸聽瀾又讓陸随點了盞明角燈随他到松香院去。
陸老夫人就着松油燈在抄寫佛經,宋媽媽挑了燈芯還是覺得不夠亮,又點亮一盞放在陸老夫人的左手邊。“夫人,還是明日再抄吧,這樣傷眼睛呢。”
“還有一個月就是老頭子的忌日,我多抄點向他請罪。”陸二爺都有孫子了,陸聽瀾卻連孩子都還沒有,陸老夫人每每想起來都覺得愧對陸家的列祖列宗。要不是她當初一意孤行偏要聘陳氏女為宗婦,現在說不定孩子都能參加科舉了,唉!悔之晚矣。
聽到丫鬟的通傳,陸老夫人很意外,笑眯眯地看着掀簾進來的陸聽瀾:“你今兒怎麼想着來陪我說話了?”
陸聽瀾看到炕桌上的東西眉頭微皺:“您要抄佛經可以讓其他人代勞,何必這麼辛苦。”
陸老夫人笑着搖頭:“心誠則靈,心不誠你父親該生氣了。”提到已逝的父親,陸聽瀾也沉默了,過了會兒輕聲說:“那他兒媳抄,他總不會生氣了吧。”
陸老夫人一愣,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老七說的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再仔細一瞧,他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也笑起來:“難怪你今日這麼高興。”
陸聽瀾無奈,自己表現得這麼外露嗎,怎麼馮征明跟母親都看得出來。但不可否認,自己确實挺高興的。
“你快跟我說說,是哪家的姑娘?”
陸聽瀾頓了頓,目光落在松油燈上,“啪”的一聲,燈芯爆了個小小的火星子。“說來您也聽說過,是大興榮家的三小姐。”
陸老夫人被這個消息驚到,失手打翻了茶盞。宋媽媽忙用細棉布擦了,将打濕的迎枕抱出去,又有小丫鬟進來掃淨地上的碎片。陸老夫人憂心忡忡地思慮片刻,試探地問:“……是不是搞錯了,榮家三小姐不是才與你五嫂娘家的小将軍退親嗎?”
“退親的原因不在她。母親,您要相信您兒子的眼光。”陸聽瀾一向都是儒雅内斂的,很少有這麼自負的時候,陸老夫人看到這樣的他,不由想起了故去的陳氏。
陸聽瀾生下來的時候,先皇才繼承大統,朝堂内外都不平靜,藩王作亂、宦官當權、錦衣衛橫行,每天都有朝廷大員被抓,京城人人自危。他父親整日忙于朝事,自己一介女流,秉承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祖訓長大,更是教養不了他,他父親便将他交給了老國公撫養。
老國公一心求學,也為了遠離權利紛争的漩渦,帶着他四處拜訪名師,遍曆山河風雨無阻。許是閱盡了人間疾苦,知道世間萬物猶如白雲蒼狗,人的一生在靜默不語的高山大川前始終不過滄海一粟,等他再回來時就已經是這副淡漠的性子了。
他知道自己身上擔負的重擔,按照他祖父和父親的期許,從來沒有行差踏錯過,好像完全沒有自己的喜好,就連成親也是。他十七歲中了舉人,自己見陳氏女知書達禮又溫柔賢淑,便定下了這門親事,可婚後才發現他們實在不相配。
都說夫妻相敬如賓才是好的,可他們卻太過相敬如賓,怎麼看都沒有夫妻之間的親密。婚後不久他就外任汝甯府,陳氏體弱多病沒有跟着去,夫妻二人更是冷淡下來。等他回京任職,他父親又去了,又是三年孝期。
陳氏多年無子,他也沒提過納妾的事,陳氏主動提及,他也不應,隻讓陳氏好好養病。陳氏愧疚不已,經常跑來向她哭訴,她卻感到後悔,她看得出來自己的兒子冷心冷情,本意是想給他找個貼心的人,沒想到弄巧成拙。
可是這也不能怪他,他已經做得很好了。他隻是不喜歡而已,不喜歡又有什麼錯呢。
他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為了不辜負楊太傅的重托,接了楊莺時入府,甯可自己身擔好色之徒的罵名。自己原本以為楊莺時能慢慢走進他心裡,讓他有個可以牽挂的人,不再是孤零零的,暗示楊莺時經常到自己這兒來。可他還是不喜歡,為了躲她連自己這裡都很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