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毛毛也從小長大的啊,毛毛也……
毛毛也問她要過磚頭手機用,也不需要問密碼。
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吧?
可遲柏意還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接過她遞過來的水杯還差點打翻——
“不想給就不給不完了嗎?”
陳運惱火地想。
“早知道把那破照片直接删掉多好。”
遲柏意在心裡默默念叨。
“……”
倆人齊齊用鼻子出氣。
錢瓊站在洗手池前輕門熟路地劃過她那一大堆文件幻燈片鼻子嘴巴的照片,劃一張一灘不知道幹什麼的惡心玩意兒,再劃一張血肉模糊的……
末了是前年出去玩的一大堆風景照:
紅葉秋水重巒疊嶂,一輪圓月當空照。
月光照結束,最後一張,終于蹦出來一個馬路牙子邊背景虛焦的人——
整個手機中唯一的一張人類照片。
眉眼淩厲,五官立體,識别性賊高……
她摁滅屏幕,靠在水池邊倒吸一口氣——
“出來了?”
遲柏意手一伸:“用完了拿來。”
錢瓊把手機拍在她掌心,往書堆上一坐:
“行了,來,吃吧——不好意思啊陳……”
“陳運。”陳運說。
“陳運。”她笑笑,“好名字——我之前水喝多了,也沒空,來你這兒才歇下來。來來來,快吃,現宰的小羊羔呢,肉特别嫩。”
陳運沒動,瞪着她的臉。
“怎麼?”錢瓊摸了一把自己臉,想起來了,“哦我這妝好卸,順便就卸了——吃飯嘛,這多清爽。”
“現在怎麼樣,認識了嗎?”
“認識。”陳運點頭,點完頭沒忍住,猶豫地望着她的鼻子:
“可你鼻子上……”
“都是貼的。”遲柏意在旁邊涮肉,接嘴道,“你再看看她胳膊?”
胳膊?
錢瓊笑眯眯的,抽了張紙巾蘸着羊肉裡冰袋上的水照着紋身一擦,露出抹素白的膚色。
“大變活人,好玩兒吧?”遲柏意說。
陳運不太理解這倆大她八九歲的人的玩耍點,一臉恍惚地起身:
“……我去給你拿碗筷。”
“謝謝。”
結果錢瓊看着她拿了幹淨碗筷進洗手間,又是重新洗,又是上消毒液的:
“這麼貼心呐,沒事我沒那麼講究。”
“是啊。”遲柏意頭都不擡地說,“不過也不是對你貼心,你一吃泥巴都香的人不講究無所謂,我們陳運這叫幹淨。”
陳運埋頭苦幹,耳朵尖一動一動地聽——
水聲太大,聽了個寂寞……
“你是對人陳運喊我來有什麼不滿?”錢瓊壓低了聲音,甜蜜而惡劣地笑着,“遲柏意,你挺牛啊,一周不見你一步登天啊。有事兒是嗎?這就是你的事兒?!”
“不是跟你說了我叫人偷家……”
“家叫偷了你放着你三五套房不去,給人這兒來蹭吃蹭喝你臉呢……”錢瓊說到一半,看見了那邊地上的一套家具用品:
“哦……你還讓人打地鋪?!”
錢瓊震撼了:
“你臉呢?你來借住連個沙發床都不舍得給人買?”
遲柏意很想用筷子夾住她的嘴:
“就你能叭叭,我自己睡地上不行……”
“你睡地上,你出去玩兒住酒店都得貨比三家的挑床,你不腰不好嗎你……”
錢瓊閉上嘴,看着她這不要臉的發小站起身,笑得很朵大麗花似的,伸手去接:
“我來我來,小心别燙到你。”
笑死,感情陳運手裡端的不是空碗是碗岩漿是嗎?
還燙到……
錢瓊也起身伸手:
“我來我來,陳運你坐。”
陳運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像壓根沒聽見她們說了什麼,把碗筷給她,自己坐回去接着吃東西。
她吃得很沉默,一口接一口的,遲柏意想說什麼也找不到機會開口。
隻能時不時給她夾點肉,夾了幾次之後被她用碗擋住:
“我自己來。”
遲柏意動作一滞,擡眼望向她。
二人目光交彙,遲柏意隻覺得自己像是對上雙木珠子。
那木珠子還是燃燒着的,此刻正滾着煙和火。
“你自個兒吃你的吧。”陳運别開她的手,“不用管我。”
錢瓊在對面看着,不由得勾唇一笑:
“陳運喜歡吃肉啊,羊肉味兒怎麼樣?今天去的晚了,就剩這種黃羊。”
陳運說:“好吃,不膻。”
“那就好,好吃多吃。”
“你也多吃。”
錢瓊頗感安慰:“哎好,我也多吃。喝酒嗎?我這兒還帶了酒。”
說着看一眼遲柏意。
遲柏意看見她笑着比了個口型,眼中滿是促狹:
你完了。
就三個字。
遲柏意閉眼,拒絕接收:
“不喝。”
陳運道:
“喝。”
錢瓊拆包裝啟酒封,木塞子起出來,道:
“杯子,醒酒器。”
一旁圍觀她手忙腳亂折騰酒瓶的倆人一愣,遲柏意打開手機就要下單。
錢瓊擡頭看了她們一眼,說:
“沒杯子碗也行。”
“等杯子到吧。”遲柏意望着手機屏幕,“咱們先吃……”
“我去買。”陳運起身道,“你們吃吧。”
“下雨呢——那我跟你一起……”
“不用。”說話間陳運已經抓了錢走到了門口,遲柏意跟着她,被她攔了一下:
“我自己去。”
“陳運……”
“你不是腰不好嗎?”陳運看着她,語氣很平淡,“歇着吧。”
說完,回身甩手關門。
遲柏意鼻子差點沒被碰扁。
一摸鼻子開門去追,追之前想了想,又轉身回來給她拿了件外套……
錢瓊就坐在原地,看她在門口回頭,沖着她舉了舉自己的碗:
“請吧,我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