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考利盡忠職守,從頭到尾沒有離開伊洛裡一步,期間殺了好幾個繞開防線跑到後方的影魔,影魔的血液也染黑了他的盔甲。
很快,沒來得及跟上大部隊一起逃跑的影魔都幾乎被屠戮殆盡了,隻剩下零星幾個被士兵抓住,綁上粗繩成了俘虜。
不死人齊齊停下動作,它們茫然地擡起頭,死寂的雙眸同時望向遠處的一個山坡。
風雪刮過,一條灰黑色的“線”從山坡上出現,是乘勝追擊的鐵刃軍們,而統領這支鐵軍的狄法驽使着骨馬奔馳在最前方,他旁邊的随從手裡提了一個正往下滴血的影魔頭顱——是普勒的頭,他顯然死得很慘,臉部肌肉都扭曲在一起,仿佛臨死前看見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
伊洛裡心頭一跳,聽見麥考利在激動地說:“太好了,狄法大人平安回來了。”
這不能怪他不夠冷靜,任憑誰剛死裡逃生,看見一場逆風翻盤的奇迹在自己眼前上演,都會忍不住激動。
因為伊洛裡身邊跟着的獅鹫很顯眼,所以狄法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在大後方的人群中的他,驅馬過去。
伊洛裡看着骨馬上的狄法,狄法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光,臉上的表情晦暗難辨,他再度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從狄法身上感受到的、生人勿近的壓迫感。
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狄法翻身下了馬,對麥考利吩咐道:“麥考利副官,你帶領剩餘還能自如行動的士兵打掃戰場,救治傷者和及時收斂屍體,免得血腥味引出哀牢嶺裡的猛獸。”
他頓了一下,“還有讓軍醫帶着藥箱來我的帳篷。”
麥考利應下就去執行狄法的命令,隻剩下伊洛裡跟狄法相對而立。
伊洛裡嗓子發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們既非戀人,也不是朋友,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應該站在這裡,是否早就應該識趣地離開。
某個意義上,對狄法來說,自己就像是他人生的污漬,每一秒存在的時刻都提醒着他是怎麼犯了蠢。
伊洛裡的緊張和不自然的眼神閃躲當然沒能逃過狄法的眼睛。
狄法表情冷冷地說:“你跟我過來。”
“……好。”伊洛裡答得沒有底氣。
一進帳篷,狄法就脫了衣服,把沾滿了血漬的衣服扔到地上。
跟着他進來的伊洛裡愣住那裡,僵硬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經過連月來的戰火洗禮,狄法身上添了不少傷疤,有的傷橫亘在精壯的腰腹,有的是在後背,或大或小,或猙獰或細長,細細碎碎地說着他在這些天所經曆的艱難困境。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射進肩胛下肌裡的箭頭,即使鎖子甲抵消了一部分箭矢的勢能,但那枚鋒利的三棱箭頭仍舊穿透了鎖子甲,箭頭的一半紮進皮肉裡,看着便疼。
狄法捋起落下來的碎發,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身上全都是濃烈的血腥味和蠕蟲的土腥味,這讓有輕微潔癖的他心情煩躁。
他不想以這種不修邊幅的樣子再次見到伊洛裡的。
狄法:“你是怎麼拿回戒指,不,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誰讓你來的?”
狄法顯然也不确定自己該從什麼地方問起。一切都太過混亂,簡直一團糟。
伊洛裡聽着狄法煩躁的語氣,揣摩着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前線的戰況不好,我想……至少戒指要還給你,所以我找了過來。”
他略去了自己這一路來遇到的危險,隻是把自己從加文那裡得知的消息、在宰相府中看見的景象、内厄姆已經被影魔替代的情況以及海伍德所提供的幫助粗略講了一遍。
末了,伊洛裡道:“對不起。”
狄法的臉色卻沒有好轉,反倒更加陰沉,他審視着伊洛裡,“這就是你所有想說的話?”
伊洛裡不懂狄法的意思,他除了道歉之外,還能說什麼。
狄法的視線在伊洛裡的臉上逡巡,試圖尋找出任何一絲最輕微的愛意。但沒有,伊洛裡愧疚、難堪、尴尬,形形種種的情緒糅雜,這其中唯獨沒有渴慕。
他不愛我——這個聲音再一次浮現,在狄法的心中放大。
狄法看透了伊洛裡的神情,冷冷地吐出這句話:“看來,你是為了彌補罪過而來的,既然是這樣,你根本就不該來。”
他很憤怒,這股怒意狂暴卻又讓伊洛裡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