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認真對待自己的職責,已經勝過大部分人。”
狄法飲了一口紅酒,緩緩道:“既然你自信能夠教育好安東尼和安德烈,那我不會插手你的教育計劃。但你依舊保有随時向我反映他們的不良行為,并得到處理的權利。”
除了過分高傲外,狄法意外地明白事理,不會胡攪蠻纏,也不偏袒自己的外甥。
狄法注意到伊洛裡拿着的報告書,“你手上的東西,是要拿給我看的嗎?”
伊洛裡:“是的。這是今日授課情況的總結報告,我在裡面分别列出了安德烈少爺和安東尼少爺的知識薄弱點,以及接下來的教學重點。請公爵閣下過目。”
當把報告書遞過去時,伊洛裡看清楚了狄法手上的戒指——左手的拇指上是碧綠的翡翠扳指,無名指戴紅寶石戒指;右手的食指上則是一枚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成的素戒,尾指是藍鑽戒指。
沉甸甸的寶石,戴在狄法修長有力的手指上,居然恰如其分,彰顯着他尊貴的血統,不像那些胖富商,不管戴什麼樣的戒指,短胖的手指都能将上邊鑲着的寶石襯得像是塊從地上撿來的廉價水晶。
狄法粗略地翻了翻報告書,“教授,你歸納得很細緻。”
當目光接觸到那個熟悉的詩歌名後,他頓了頓,像是回憶起自己的讀書時代,“《誤入玫瑰園》——還真是熟悉,我曾背誦過它,隐約記得似乎是一首很優美的詩。”
伊洛裡輕聲應和道:“是的,它寫得極美。幾乎所有詩歌評選活動,都将它選為‘本世紀最美的情詩’之一。”
雖然他更願意将這首詩理解為伊芙·倪克拉在追求文學理想的道路上的一次自我剖白,是赤子之心的表達。
狄法低喃了幾句話,皺起眉頭,“真糟糕,我想不起來這首詩具體寫的是什麼了。教授,你能夠為我将《誤入玫瑰園》背誦一遍嗎?背完,你就能夠回房間休息了。”
面對這樣的要求,伊洛裡有點訝異。
狄法專注地看着伊洛裡,鮮豔的藍色和金色幾乎要将人溺死一般的幽深,“教授你能理解吧,這種突然想起一件事,但卻怎麼都想不起細節的煩躁心情。”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伊洛裡說道:“當然可以的,公爵閣下。”
伊洛裡不是沒有在人前背誦過詩歌,從他還剛會認字,牙牙學語的孩童時期,熱愛閱讀詩集的母親就常笑着把他抱上膝頭,說“乖寶貝兒,今天給媽媽背一首赫拉利的《我在山川中思索漫長冬日》怎麼樣?”
然後他就會從善如流地背下去,得到母親的一個額頭吻和一勺甜蜜的蜂蜜作為獎勵。
但現在對着狄法,這不可一世的黃金公爵,伊洛裡的喉嚨有點發緊。
他清了清嗓子,強迫自己不要緊張,娓娓道來——
“是風化作的手指指向路标的反方向,
于是一日清晨,我踏上命定的路途,
所有人走過我,
所有人越過我,
他們奔向光明,一馬平川,
我步入迷霧,
霧中的玫瑰花海漫向我,
一簇火苗點燃了我,
熱情和愛,
幸運與大不幸,
在懷抱中,
在日光下凝結成流淚的寶石,美麗而動人。”
最後一句,念到“美麗而動人”時,伊洛裡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能壓抑住内心的感傷。
每次讀這首詩,他總受詩句傳達的堅持和純粹所打動。
身為有史以來第一個獲得高等學府的終身榮譽教職的紅血人,他也在與所有人逆道而行,他試着堅持自己的信念,堅持研究,發表表達離經叛道的觀點的論文,不理會其他藍血人的嘲笑和紅血人的不理解,這真是很難的一件事,但他并不後悔。
這是他想做的事情,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都會堅持下去。
狄法:“教授,你念得很好。是我聽過的最動聽的詩朗誦。”
明明隻是很平淡的一句話,但狄法那低醇的嗓音卻柔和得不可思議,非人的赤金豎瞳也仿佛染上一絲暖意,望着伊洛裡。
伊洛裡皺起眉,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像壓了一塊石頭。
為了緩解這種異樣的感覺,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狄法身上移開。
伊洛裡:“謝謝您的贊賞,公爵閣下。那麼我先回房間了。”
狄法沒有再說什麼。
直到書房門關上,伊洛裡還仿佛能感覺到黃金公爵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