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的拱頂特别做出了托着珍馐的甯芙浮雕,牆壁上的裝飾畫則是更能激發人食欲的水果靜物畫,足有三米長的雕花長桌擺放在餐廳的正中央,帶蕾絲花紋的白色桌布從桌面垂下。
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邊銀裝素裹的庭院,純白的雪地已經染上一抹玫瑰粉的曙色。
即使之前沒有過做家庭教師的經驗,但伊洛裡也知道,一般被貴族雇傭的家庭教師其實并不會跟高級仆人的待遇有多麼不同的區别。
依舊是沒有雇主的許可不能夠随意在屋内走動,不能夠随意出入諸如客廳、書房,包括餐廳等重要的功能區。
至于三餐,則是等雇主們都已經吃過後,與仆人們一齊在廚房裡用餐。
就像是無聲的影子仆人,隻要在必要的場合下才會在雇主跟前出現。
所以這實在是一個很古怪的場合。
高級男仆徑直将伊洛裡引到了狄法的下位,正好與安德烈、安東尼兩個小孩面對着面。
從伊洛裡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小孩們正抿着嘴巴裝正經,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碟子裡的黑醋栗布丁。
伊洛裡:“早安,公爵閣下。”
他想了想,微笑着道謝:“感謝您的慷慨,客房十分舒适,壁爐燒得正好,我昨晚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暖和的一個冬日晚上。”
狄法今日的着裝比昨天在書房時的更華貴了不少,靛青色大衣恰與湛藍眸色相襯,别人穿來隻會顯得笨拙的皮草披在他肩上卻出奇地合适,以做工細緻的銀鍊系住皮草兩端,銀鍊上的家族徽章恰垂落在胸口處,熠熠生輝,這一分精緻更襯托出了他氣質矜貴。
狄法明顯聽慣了旁人的奉承,神色淡淡,“那就好。”
待衆人坐定,海伍德對在一旁候着的男仆們做了個手勢。
三輛餐車被緩慢地推了進來,車上分别放着三四個罩子,掀開一看,底下都是伊洛裡從來沒見過的菜色,有牛肉、雞肉、魚肉,有海鮮和濃湯,除此之外主食還有費時費工的千層面,豐盛得令人難以置信。
伊洛裡跟所有亞瓦爾帝國的居民的習慣一樣,早餐一般都會吃得豐盛些,這樣中午就不會輕易感到饑餓,到很晚的時候才吃晚餐。
但他從沒有給自己準備過像今天這般豐富的早餐。
但有冷酷得像座冰山一樣的城堡主人在旁邊坐着,即使是滋味豐富的龍蝦奶油濃湯、鳕魚雞蛋燴飯和烤冷肉,伊洛裡也很難期待起品嘗美食的環節。
他明确地預感到自己要消化不良了。
伊洛裡看了看,手側的餐桌布上整齊排列了純銀的刀、叉、湯匙等常規餐具,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怪模怪樣、不知道該怎麼使用或者用來吃什麼菜的餐具。
伊洛裡對上流社會的用餐禮節毫無了解,看第一道端上來的冷盤是拌入了幹酪的小牛肉沙拉,他就直接用叉子将沙拉卷起來吃。
安德烈看見了,對旁邊的安東尼擠眉弄眼。
他像是故意要做給伊洛裡看的一樣,慢條斯理地先用刀把牛肉分成小塊,然後再用叉子将牛肉碾入幹酪中,動作慢得有點做作的意味。
伊洛裡對他這種孩子氣的舉動感到好笑。
“公爵閣下,”伊洛裡指了指一個放置了生雞蛋的高腳杯,“杯中的這枚雞蛋是需要打破放入鳕魚燴飯中嗎?”
狄法:“都可以,按你喜好的方式調味即可,在這個餐桌上沒有那麼多規矩。”
伊洛裡拿湯匙敲破了雞蛋殼,把雞蛋和蛋清一并倒入了小牛肉沙拉中,再次用叉子把牛肉卷起來。
這種行為幾乎是在對安德烈宣告“我不在乎貴族是怎麼吃的,我隻按照自己的方式來,這種幼稚的行為可無法羞辱到我。”
安德烈覺得無趣,扁了扁嘴,不再用叉子折磨牛肉了,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盤中剩餘的沙拉,羽衣甘藍的澀味讓他露出苦相,但礙于舅舅在場,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挑食了。
狄法:“我讀了你去年三月份在真理學報上發表的文章——《帝國武器史的嬗變:以寶石附魔為主要切入角度論述煉金術與古魔法的拓展應用》。”
“很特别的題目,就我所知,帝國裡并沒有多少人正在研究這個課題。”
事實上是根本沒有。
一個柔弱的學者,不會對這種冰冷的曆史感興趣,他們更熱衷于分類十四行詩歌的不同體裁,而不是提出類似于“火|藥|槍|炮是未來武器的發展方向”這種離經叛道的學術觀點。
伊洛裡有點驚訝,他沒料到狄法居然還會特意找來自己的論文看,并且還看得懂。
那篇文章涉及的資料大部分是完本于上個世紀的著作,即使是專門研究史學的學者讀來也會覺得晦澀,并且裡面的中心觀點也并不符合當前主流觀點。
當伊洛裡花了三個月寫完文章,将它投遞給好幾家專門出版學術雜志和報紙的大出版社時,那些編輯都一緻因為難以審查文章内容而對他表示遺憾,無法接收這篇文章。
最後還是真理學報用了小半年時間審稿,認為其符合發表的要求,文章才曆經波折最終發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