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朝日奈棗把托盤禮貌放回回收處。
他想到,一開始的時候,他真是非常厭惡朝日奈秋森這個人。
無緣無故的出現。
她像是一個外來者——哦不——她就是一個外來者。
一個外鄉人,一個玩家,在他的世界裡,把他的家庭攪得一團亂。
朝日奈棗的指尖沾上了抹茶粉,他拐進洗手間,一遍一遍在水龍頭下沖刷。
好吧,沒有一團亂。但也掀起了巨大的海浪。
他僅剩的一絲理智說,他至少不該這麼刻薄。他的教養讓他更加寬容一些,畢竟對方并沒有對這個家庭做出實質性的傷害——甚至她的存在接受到了家人的接納。
但是沒有辦法,在那樣的“籠子”裡面,他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惡意。
他擠了一泵洗手液,打出泡沫。
如果對方的目的陰暗潮濕,他還大可以繼續保持厭惡,但對方卻隻是想要一場熱烈且完美的戀愛,并為此付出了積極的嘗試。
在封閉的世界裡,朝日奈棗有了一個小小的情緒發洩口。他在一間簡陋到隻有一張床和一個破舊電視的虛拟房間裡,從那方小小的彩色方塊中觀察她的行動——直到被她用嘗試的命令喚醒。
【檢測到玩家朝日奈棗。】
【信号接通,程序正常。】
【請問玩家是否登入遊戲?】
朝日奈棗幾乎不假思索:【登入。】
他們有了更近距離的接觸。
朝日奈棗一時之間分辨不出,他是站在真實一側還是站在虛假一側 。
當他站在了和朝日奈秋森同一陣營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再繼續那場獨自狂熱的反感。
甚至在某些時候,他倒會因為這家夥總是在不該妥協的地方退讓,而覺得恨鐵不成鋼。
他當然知道自家的兄弟是個什麼性格,他們太過優渥的順利人生,讓他們覺得所獲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他以前也是這樣的。
朝日奈棗擦幹手上的水漬,将揉成一團的紙巾丢進了廢紙簍。
什麼時候開始他有了改變呢?
大概是在她每次覺得委屈以後,偷偷在房間把他喊出來,對他碎碎念的時候。也可能是她偶爾少女懷春,和他訴說那些少女心事的時候。
更是——
在他們兩個人意見分歧的時候,冷靜争吵以後。
每一次争吵後,他對她的了解就更深一分。甚至于那句【他們太過優渥的人生,讓他們覺得所獲得的一切都理所當然】,也是在他們觀念碰撞後得出的結論。
朝日奈棗認為,比起她選擇的戀愛對象,他和她,才是真正觸及過彼此靈魂的存在。
他看着鏡中的自己,露出苦笑。
不過對于她來說,應該隻會認為,自己是在和一個人工智能對話吧。
——一個邏輯完備、自主思考卻能通過圖靈測試的人工智能。
他沿着來時的路線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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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内,朝日奈秋森正在閉着眼數羊。
明明感覺自己已經很困了,但是閉上眼就是睡不着。
一隻、兩隻、三隻、……、五十隻、六十隻、……一百隻、兩百隻、……
她越數越沒有耐心。在跳躍到第三千二百隻的時候,她“瞪”一下睜開了眼。
“啊——!”
“噓——!”
“你在這裡幹什麼!”她翻滾着坐了起來,指着出現在眼前的朝日奈風鬥,剛剛數羊數出來的一分睡意變成十分清醒:“怎麼又随便進别人房間!”
朝日奈風鬥跪坐在她的身側,方才就是保持這樣的姿勢,彎腰看着她。以至于她一睜眼,眼前莫名其妙出現一個腦袋。距離太近,她和他雙目相對的時候,她差點以為見鬼了。
朝日奈風鬥委屈巴巴,他為了她趕回來卻沒讨到一分好。
“姐姐生病了怎麼不說?”他微微皺眉。
朝日奈風鬥别扭地說不出專門為她趕回這種話,他甚至難以将自己的關心直白說出口。
朝日奈秋森聽到他這副隐隐“怪罪”的口吻就有些不爽。
如果朝日奈風鬥仍然和她保持暧昧的關系,她當然會告訴自己,這是他别扭的關心。但是現在她把自己放在了天平之外,當她不帶一點偏心去成為對話對象的時候,她隻覺得對方在小題大做的怪罪。
她沒什麼好氣:“連生病沒有講出來都要被怪罪嗎?”
朝日奈風鬥一愣,他急急忙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是……”因為着急和驚慌,他的眼睛睜大,朝日奈秋森輕易在他的眼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支支吾吾半天,扭頭不看她,但眼神一直偷偷觀察:“……我隻是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