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意濕冷,吹打枝葉之聲,如碎玉般輕微,細密響在耳邊。鬼域紅月終年不變,水珠幽微冷冽,逐漸沿着磚瓦一點點凝聚,而後,滴落在檐下人精緻的眉骨上。
一點點涼意蔓延在肌膚上,長厭君垂下長睫,正色道:“清琊,本公主現在問你幾件事,你要一五一十告訴我。”
清琊道:“公主請說吧。”
長厭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不是鬼魂,昭明太子找你照顧我,是因為你也是靈域的吧?而且長厭君正在攻打鬼域,靈域人也不怎麼被信任。”
清琊點頭,“正是如此。”
長厭君聽見這一句話,忽然擡手拂去眉心上的水珠。他揉着眼尾的紅痕,一雙眼睛遮掩在暗處,晦澀難懂的神情卻配上明亮的雙眼,一瞬驅散了心底的暗意。
他的手擋在這輪雨簾外,撐起一片黑暗,含情脈脈地笑道:“禍于飲酒,貪杯之樂。難于動情,君心……孤享。”
清琊心神一亂,“公主,要做什麼?”
“沒什麼,待會我要你什麼,你就做什麼。”長厭君收回眼睛,心底還沒盤算好要怎麼利用她。
他很少用這招,要說晏琳琅是花神,花香可以迷亂視線。酒神的眼睛便可以惑人心魂了,隻是這招看起來就挺賤的,他一般直接打了,誰管這麼多。
可惜自己在鬼域,這招不敢用得太大,最多隻能操縱清琊做一件事,還容易失控。
長厭君撐着下巴,專注的視線又投向庭外。昭明太子正撐着傘和下屬說話,言談舉止溫潤沉穩。
或許長厭君盯得太明顯了,昭明太子不自覺挺直了腰杆,低聲道:“還在看嗎?”
鬼下屬翻了一頁台詞表,囑咐道:“這都是鬼君讓我給您的,他說了,隻要您按照這幾句話說,就能把公主迷暈。”
昭明太子扶額,“真的不好,我真做不了這件事。你還是告訴父親,正事要緊。”
鬼下屬欲言又止,“可是,鬼君大人說了,如果您不說,他就親自來把公主搶了。還說,額,别人老婆和兒媳婦聽起來更,額。都是為了兒子好。”
“成何體統!”昭明太子呵斥一聲,鬼下屬打了個哆嗦,畏懼地看了他一眼。
昭明太子看他吓成這樣,意識到自己或許太過古闆,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先走吧,這些東西我都知道了。以後牢記,轉述之前,要揣測如何言談,不然會把事情變得糟糕,明白了嗎?”
昭明太子拿過台詞表,撐起傘,朝長厭君走去。
長厭君眼前一亮,想起晏琳琅教給他的招數,勾起了一個45度的賢惠微笑,“夫君!”
昭明太子寵溺地看了他一眼,訓誡道:“往後不要穿成這樣出門,你腿腳不好,下雨本來就涼。”
長厭君完全習慣了他随地大小爹,“我知道了,一起吃飯吧?你餓不餓?”
自然如此。昭明太子一怔,想起台詞表,試探道:“識食物者為俊傑。”
這是在警告我嗎?長厭君有點不爽,“我知道了,這不是等你批完折子回來才喊你吃飯的嗎,至于嗎?真小心眼。”
昭明太子見他又不開心了,默默走進去。二人坐在飯桌上,長厭君心思不在飯上,時不時擡眸看他兩眼。
昭明太子把本來想說的“吃飯不要左顧右盼”咽回去,改口道:“我給公主講個故事吧?”
長厭君玩着手上的勺子,将一碗熱粥攪得混亂,“唉,什麼故事?”
昭明太子沉吟片刻,聲如風吹玉竹,溫聲道:“鬼域有一個地方,名叫冥府魂玉。在閻王殿最深處,據說可以用一些代價,換取特定的願望。無數鬼在身死之後,抱着怨念進入,卻都沒有下定決心去做。”
冥府魂玉。
這四個字如雷貫耳,長厭君長睫一顫,不自覺舀起碗中的熱粥,擡眼反複推敲昭明太子的表情,“嗯,這地方确實出名。遠在靈域的我都知道,我想長厭君就是因為這個,才攻打鬼域的吧。”
昭明太子見他還是不喝,循循善誘道:“無妨,長厭君是打不進來的。隻是,有一位農夫鬼進去後,許了一個願望,這個願望就是。”
他清柔地笑了一下,“希望大家好好吃飯。”
……長厭君理解到了昭明太子的腦殘程度,無語地吃完了飯。
他真的懶得再搭理昭明太子了,可還惦記着醉花間,委婉道:“太子殿下最近在忙什麼?”
昭明太子思索一會兒,知道自己說話可能沒什麼意思,于是想着對方的經曆,“你是想問長厭君嗎?确實如此,長厭君他攻打鬼域,又屠殺你的族人,實在是過分至極,罪當處斬。”
我靠,你有本事當面叫陣啊,你背後說算什麼本事。長厭君氣得快要站起來了,恨不得當場恢複行走,“你再罵一個試試?他怎麼你了,你不就是拿着劍在城牆上守着嗎?怎麼罵起人了。”
昭明太子眼底一暗,困惑道:“怎麼,他屠殺你族人,你竟然不恨嗎?”
“啊……對啊,恨啊,”長厭君面色一變,馬上把指向對方的手指收回,絞盡腦汁地開始圓故事,讷讷笑着,“這個呀,這個就是我覺得你罵的還不夠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