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許久，軍營陸陸續續升起了篝火。營帳内，燭火也幽幽浮動。秦伏淩落座的時候，臉上還頂着發紅的掌印。

将軍猶疑道：“陛下，需不需要叫軍醫？”

遊時宴正坐在旁邊看歌舞，挑眉道：“叫什麼？陛下從懸崖上摔下來都能完好無損，你是不是瞧不起陛下？哼，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陛下！”

秦伏淩用舌頭抵了抵還在疼的臉，搖着酒盞道：“對，吾不是這麼弱小的人。你再說話，吾罰你月俸。”

……這簡直就是妖妃，不，妖大盜啊。

見沒人敢在自己面前造次，遊時宴終于歇停下來，托着臉開始看歌舞。

不得不說，鬼君的品味還是可以的。雖然這幾個姑娘公子穿得都是花花綠綠的，但是跳起來偏偏帶了幾分典雅，遊時宴看得開心，酒也喝了不少。

酒氣湧入鼻尖，他的臉上攀了一點酡紅，襯着眼内三分醉意，愈發撩人，得意道：“你們怎麼能這麼跳？嗯，挺好看的，陛下，你給他們點賞賜。”

秦伏淩看得有點燥了，起身道：“你給吾過來。”

遊時宴看熱鬧不嫌事大，“快去啊，小舞女。”

四周響起幾聲笑聲，秦伏淩啼笑皆非道：“吾說得是你。”

我啊？遊時宴臉馬上拉了下來，想起剛才扇秦伏淩的兩巴掌，惡從膽邊生。

狗皇帝又欠收拾了是吧。他乖乖走上去，臉頰映着這幾分燭火，也有了幾分勾魂攝魄的美感，扯住秦伏淩的袖子，也不行禮了，“你叫我做什麼呢？陛下。”

秦伏淩樂了，“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過去跳兩下。”

遊時宴酒醒了一半，“陛下，你是讓我跳嗎？”

“不然是誰？”秦伏淩躺在椅子上，懶散地揮了揮手，“你想跳什麼，龍神祭祀曲？”

他犯病了。遊時宴行騙多年，懂得醫術不多，騙術不少，指尖沿着他的袖子摸到他的手腕，用兩指間帶着繭子的手指捏向脈搏，“臣覺得陛下脈搏有點快。”

秦伏淩興緻勃勃地看他演戲，“什麼病？”

遊時宴垂下眼睫，睫毛在眼下的紅暈内掃開密密一串陰影，一本正經道：“不是病，是醉了。”

秦伏淩看向自己搖了半天沒喝過的酒，嗤笑道：“怎麼醉的？”

遊時宴擡起眼睛，半怒半嗔間又露了幾分笑意，薄繭繞着脈搏轉了一圈，帶來發癢的觸感，狡黠道：“是臣醉了。”

周遭舞樂聲未曾入耳，寂靜時，胸膛處的心跳便更明顯了。秦伏淩反手握過他的手，腕間脈搏跳得更快，啞着嗓子道：“吾承認，吾醉了。”

輕松治好。遊時宴沒當回事，轉頭就想回去。秦伏淩拉住他道：“既然是慶祝，你們好好玩，吾就先下去了，醉得頭疼。”

将軍面色青白交加，秦伏淩拉着遊時宴一路向外走，遊時宴掙紮道：“我想看歌舞，我想看歌舞！”

秦伏淩道：“吾帶你上去看。”

他提着遊時宴的後頸，腳下輕點便掠到了屋檐上。

夜幕低垂，星月鑲嵌在夜間，舉手便唾手可得。遊時宴眯起眼睛，醉意恍然重了。

他枕着風兒，林間的鳥鳴響在雨過的空内，無意識摸向了腰間的酒壺。

“雨停了。”他小聲道。

“吾以為你知道他騙你了，”秦伏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該不會還惦記他吧？”

遊時宴沒覺得自己丢臉，坦然道：“嗯，我惦記他。我知道他可能是和你做的交易，故意讓你殺了他的。所以，你能告訴我嗎？”

軍營遠處的旌旗獵獵作響，手旁溫好的酒壺發燙，秦伏淩飲了一口酒，溫酒入喉，俱是豪氣萬丈。

他在這豪氣萬丈内望了一眼紅衣的郎君，這郎君瞧着他，彎了眉眼，上揚的聲音帶着幾分虛假的情意。

“陛下，你告訴我，我也不和你鬧了，好不好？”

酒入愁腸，萬丈豪氣，通通化作繞指柔情。

秦伏淩活了上千年，每次碰到他，總是這樣臉熱心燙，丢了鬼域又丢了臉面，大概是，魂和心都丢在了遊時宴身上。

他用酒壺碰了碰遊時宴的手指，低聲道：“三劍之内，你能傷到吾，吾就告訴你。”

遊時宴抽出劍，才發現手裡還是一個斷劍，“額，這怎麼打？陛下，鬼君大人，你總得再讓我一次吧。”

秦伏淩道：“你不會用斷劍？你逗吾嗎？長生劍就是斷劍，還用吾教你？”

不是，我真不是長厭君啊。遊時宴無語道：“算了算了，反正也打不赢你，我還是坐下喝酒吧。”

秦伏淩站起，負手沉吟道：“雲逍是傻/逼。”

我草！

遊時宴一劍揮去，勢如破竹，淩冽風聲而過，他借風再起一步，身姿快速逼近，着急道：“閉嘴，我讓你給他道歉！”

秦伏淩後撤兩步，指尖捏住他的劍鋒，挑釁道：“你的大少爺是傻/逼，你兒子微塵君也是。”

遊時宴感覺内心一股壓抑的怒氣，劍鋒偏轉，繞在秦伏淩黑發處，斬下一點青絲，“我讓你閉嘴！”

秦伏淩俯下腰，意有所指道：“第二招，你還有一招的機會，否則，吾就繼續罵下去了。”

遊時宴将劍收回，風簌簌吹過，破敗的劍鋒在空中熠熠生輝。

試一個新招數吧。

他深吸一口氣，将劍轉在手中。

轉式起初生澀，再往後越來越快，飛快練成一片影子。斷鋒抵住他的指邊，幾乎快要劃破手腕時飛速抽離。

遊時宴将劍舉起，萬道劍影連成一片。

他自劍影中将劍擡起，迎面狠狠落下。

沈朝淮的劍夠快夠強，隻可惜竹蕭不夠狠厲，每次隻差一寸，那麼，換成斷劍正好！

他一開始拿不準，劍鋒往下落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一股久違的熟悉感。

本該如此用劍，遊時宴想。

秦伏淩并未往後退縮，劍鋒迎面停在他的胸膛上，他将酒壺扔出，劍鋒撞上酒壺，破開滿天的酒氣。

“你通過了吾的考驗。”

秦伏淩無賴地攤開手道，“你知道吾被傷到哪裡了嗎？”

劍氣震開胸膛，肺腑内一股壓抑的殺意。遊時宴茫然地抽回劍，“你，你要說什麼？”

秦伏淩握向他的手，真摯道：“你傷到了吾的一片真心。”

啪。

秦伏淩捂着臉從屋檐上下來了。

遊時宴扇完人，憤憤不平道：“既然我赢了，你還要給我解釋我師父的事情，順便給他們所有人道歉。”

秦伏淩飛快親了他的臉一下，漏出兩個虎牙，“對不起。”

你等着吧。遊時宴想了想，“陛下，你是昏君嗎？”

秦伏淩不屑地回道，“吾不是，昭明太子是。”

遊時宴也不屑一笑，勾勾手指道：“那你再親我左邊一下。”

秦伏淩嘴咧到耳朵後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