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辰溯掀了掀眼皮,“嗯,那可真是稀奇了。”
遊時宴嘴比腦子動得快,拆穿他道:“大少爺,你該不會是撒謊,不想回去一個人待着吧?”
糟了,下次一定管住嘴!
沈朝淮聽見這一句話,終于站起,冷冷的音調中透露出幾分坦然,垂眼道:“嗯,我撒謊了。”
遊時宴擡頭看他,月下光影交錯,披在沈朝淮這樣的人身上,真瞧出幾分瑤台美人的氣氛了。
遊時宴一笑,便道:“大少爺,我會替你保密的,你也别怨我拆穿你,好嘛?”
“我,”沈朝淮開口又閉上,指節松開反複握起,終究扶額無言。
遊時宴等了半天,心思早跑了,低聲道:“柳辰溯,明天你哥來,得考什麼《九州策》。你今夜别睡了,我有辦法。”
他說完,旁邊沈朝淮終于開了口:“瑟州雖終年暴雪,沈家卻足夠溫暖了,你想去嗎?”
去你們規矩大的沈家,我嫌自己活得不夠久嗎。遊時宴道:“你請我去,為什麼,難道是準備了什麼好玩的?”
沈朝淮平靜道:“因為我想請你去。”
“大少爺,”遊時宴眉眼彎彎,“你這句話也是撒謊嗎?”
“我平生隻說過一個慌,”沈朝淮神色晦暗不明,“再來一次的話,便是,我不想和你一起。”
還惦記當朋友呢?遊時宴不自在道:“沈公子,你開什麼玩笑呢?我當野人當慣了,也沒什麼靈力,還是算了吧。”
沈朝淮眉心舒緩,“你擔心?我護得住你。”
護護護,你以為你護心鎖呢?
遊時宴也不敢和他對着幹,急得拽着柳辰溯走,兩個人歪歪扭扭拉拉扯扯滾進了屋裡,他拿出毛筆,對柳辰溯道:“快撩頭發,别磨蹭。”
柳辰溯懶懶應了一聲,任由他在後面寫了一堆東西。火燭過半,遊時宴寫累了,他又替遊時宴在手上寫了剩下的。
第二日,柳珏來的時候,遊時宴信心滿滿地纏上去了。
他略一思忖,糾結了會兒該怎麼叫他,幹脆背話本子道:“柳老爺,初次見面,見您就是個心腸好的,累不累?”
柳珏風塵仆仆,剛從車上下來,一聽便笑了,“什麼老爺?我來是接人的,你是想我把你也帶走嗎?”
他低頭去看遊時宴,摸了摸他的腦袋,半打趣道:“不過,我頭次見面,便覺得之前應該是認識你的。怎麼,該是在夢裡嗎?”
柳珏沉吟片刻,也不忘維持微笑的神情,舉手投足,俱是君子風度,絲毫看不出問題所在。
遊時宴越想越急,柳辰溯從後面走上來,冷淡道:“你在做什麼?”
柳珏微一眯眼,“沒什麼,阿弟着急走?那我先去拜過雲前輩,再回來。”
他轉身離開,遊時宴眼前一亮,示意柳辰溯跟上去。二人一個鬼鬼祟祟,一個光明正大,直接站到了藥房外面。
雲逍這次站得遠,說什麼也聽不清,柳珏接過一個東西,又靠近繼續說着。
遊時宴道:“他在說什麼?你看,他都不考我,直奔我師父這裡來,能是什麼正經人嗎?”
柳辰溯心情不佳,看到柳珏和雲逍一起出來,突然道:“遊哥,你一定不要忘了我。假如我忘了你,你也要告訴我。無論是什麼身份。”
遊時宴嗯嗯了兩聲,滿心挂在柳珏身上。
雲逍眼盲,行到門前,柳珏親自為他挑起,恭敬道:“這邊走,前輩,麻煩你了。”
雲逍的深情有點無奈,像是對晚輩的不解與煩悶,“好。”
遊時宴藏在門後,見到這裡,簡直要敲鼓發問了。
師父今年不足三十,少年時遊曆九州,撿到了自己後就跑到山上閉關了。柳珏幼年的時候,雲逍正在山上養孩子,兩個人不可能有認識的機會,師父怎麼會露出這種神情?
他沒出聲,柳珏帶柳辰溯上了轎子,又對雲逍道:“前輩,您坐後面那個吧。”
雲逍也上了轎子出門,遊時宴納悶得發慌,柳辰溯在車上,挑起簾子一角,指了指手腕。
遊時宴馬上明了,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寫着:靈力可通位置。
他再擡頭,柳辰溯搖着手上小鍊,對他笑了笑。
遊時宴這才升出他真的要走的感受,遲來的失落湧上心尖,他趁着馬車走前,扒拉到簾子上。
柳辰溯低頭看他,遊時宴便擡起來,交頸相近時,遊時宴鄭重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柳辰溯将冰涼的手伸向他的臉,纏着捏了一下,“嗯。”
遊時宴想了想,又保證道:“無論什麼時候。”
柳辰溯沒回應,日光如細密的霧水,凝結在二人眼前,道:“死了也是嗎?”
遊時宴道:“那當然了,我說話算話。”
柳辰溯笑了起來,二人額間相抵,烈馬嘶鳴前,遊時宴模糊眨了眨眼睛,向前往去,是遙遠而無邊的塵土。
少年時的約定,說出隻求暢快二字,應驗回答時,才明白從前幼稚,如今路漫,如何算作不負真心?
遊時宴卻确實動了幾分真情,蹲在地上發呆,一直趴到日上三竿,雲逍回來時,差點踢到他。
雲逍扶着柱子,“遊時宴。”
遊時宴一愣,“師,雲先生好。”
雲逍沉默一會兒,溫聲道:“你進來罷,我有事跟你說。”
遊時宴一聽他的語氣,嘴角忍不住上揚,“先生等我,我給你拿個椅子,什麼事?”
雲逍道:“下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