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還是有點良心，将最後兩口留給哥哥。

小五看着碗底，十分男子氣概地遞給陸雲霄：“拿。”

後者微笑但拒。

小五餓得前腹貼後背，不再多言，一口悶，剩個破空碗正要洗，阿六搶來，意猶未盡的舔碗底。

陸雲霄看着這小兩兄弟，心酸又好笑，小五一本正經的小大人模樣，腰闆挺得筆直，明明也想舔碗底，生生忍了，餘光盯着弟弟，一個勁地流露出豔羨。

第二天少年就發燒了。

少年出去乞食，很晚才回來，很不容易乞讨來的食物分陸雲霄一半。陸雲霄碰到他的手，才知道他已經發燒一天了，撐着病體在外面乞食。

陸雲霄想說什麼，忍了，垂眸狠狠咬着殘破的餅。

小五碰到了少年，這才發現不對：“阿瑟，你發燒了，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們？發燒發燒發燒會死人的！”

拳頭松了又松，終于鼓起勇氣過去問：“陸大哥，你有沒有錢給阿瑟看病啊？”

擔心陸雲霄不給，他咬了咬牙道：“我們會還你的！就算讓我們做牛做馬，我們也願意！隻要讓您給阿瑟買藥。”

小五很怕又很焦急，看陸雲霄的目光，似看救命觀音，又似看奪命修羅，但目光堅定，就差跪下了。

他似乎認定隻有眼前的人能救阿瑟。

陸雲霄與少年目光相觸，很快低下頭，他撥了撥火，狠狠心，擡眸道：“我也沒有錢。”

“怎麼可能！你……”

小五就要出言不遜，少年擋住了他，笑道：“沒事，我休息兩日便好。”

小五要哭了：“你昨日就是這樣說的！”

“昨日餓，今天吃飽了。”

小五恨恨看無動于衷的陸雲霄，捏了捏拳頭，最後低頭與少年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帶……”

他不知道說些什麼，想說帶飯帶藥，但這還得看老天開不開眼。

小五将所有保暖之物往阿瑟身上掖了又掖：“明日我出去讨飯。”

陸雲霄坐在火堆前，火光在他的臉上閃爍，臉色深沉，眼睛漆黑猶如深淵。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少年，但眼角餘光不由得就往那邊撇去。

少年裹着草被，脆弱的縮在牆角，沒有一點點怨言。

生于亂世，這是他們的命，否則又要有更多人颠沛流離。

少年燒得迷糊糊，頭沉，身體也沉，渾身發熱，但是就是覺得好冷。

少年燒了三天了，高燒一直不退，一天天的也沒有怎麼吃東西。兩個小孩急得大哭。

陸雲霄忍耐着。如果……少年熬不過去，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他坐在篝火前，不耐煩的撥着柴，時不時的擡頭看窩在角落裡團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少年。

盯着少年身上披着的那一層薄被。

這三天他沒出去，也不吃不喝，一直留在破廟裡，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許是确保少年的死亡吧，畢竟燒這麼重，不治，真的會死。

但是想到就因為少年将薄被披到他身上，才會發燒。

他煩躁的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不得不出去透透風。摸了摸口袋，身上還有幾兩銀子。心頭一熱就往藥鋪那邊去了。

去到那裡的時候，藥鋪已經關門了。

不知為何，他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剛要轉頭想起少年那個難受的模樣。一咬牙，正要敲門。

旁邊就有人喝道：“幹嘛呢？三更半夜的不讓人睡覺嗎？”

陸雲霄猛然驚醒，我在幹嘛？我不就是來殺他的嗎？幹嘛還想救他？

陸雲霄：“沒、沒事。”落荒而逃。

掌櫃的道：“奇怪！”

那晚他沒好意思回去，他在外面遊蕩，一直到了次日中午，終于還是忍不住回去看少年。

他安慰自己，就看看他死了沒有。

破廟裡，就少年孤零零一人。不知他要起身拿什麼，劇烈的咳嗽着，随時都要順不上氣，陸雲霄忙去扶他，喂了一點熱水。

少年強行支撐着病體虛弱道：“陸大哥，可以拜托你幫忙去找一下小五，小六他們在幹什麼？”

眼淚汪汪的，像隻小動物，有氣無力的病弱，看着可憐極了。

自己都這麼難受了，還擔心别人。

兩個小孩在藥店強行求藥，被打了一頓，掃地出門。

陸雲霄看到了，捏着拳頭，最後又放下了手。

将兩個小孩帶回去後去找少年，怎麼都找不到！

那一瞬他突然有一些心慌。

最後在少年母親的墳前找到了他。

少年回頭一笑，那蒼白的臉上，加上那個燦爛的笑容。陸雲霄突然一陣心如刀攪。

這麼好的一個人，就因為朝廷的那些暗流湧動，那些晦暗，那些污濁，就要死了嗎？

那個烏漆抹黑的朝廷真的值得這個少年喪命嗎？

陸雲霄忙過去，将少年攙扶起來：“你怎麼還起來？還吹風，你不要命了嗎？”

少年沖他嫣然一笑，手髒兮兮的渾是泥土，懷裡抱着個東西。

他又将雞肉挖了出來，将最大的雞腿留給了陸雲霄。

他病了這麼多天，有一絲凄美之意，笑起來，惹人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