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白天程理出門接活,李雙在家裡呼呼大睡,一直到下午五點,程理回到燈塔把全副武裝的她送去“上班”,然後等到淩晨時分再和她一起回來,夜深人靜的時候,兩個人光着腳坐在地毯上,吃着讓翠絲頻頻歎氣的外賣,看時下最流行的狗血綜藝。
李雙雖然從來不問,但她能從程理的言行舉止判斷每天的營業金額,紅光滿面自不必說,喋喋不休說明小賺,不發一言是勉強回本,一直看手機就是還需繼續努力。
笑死,真好懂。
今天是第四天,隻要把明天最後一件事做完,她就可以專心于臨終實驗了,于是她從早躺到晚,吃了翠絲做的整鍋紅酒炖牛肉,還用牛奶泡了個澡。
程理回來的時候,她正躺在沙發上敷面膜。
“你今天晚上不出門嗎?”
“不出門,”李雙被社交平台的搞笑視頻逗得渾身顫抖,差點讓面膜掉在地上。
“那我先洗洗睡了。”
“這才幾點?”李雙擡起頭,對方居然已經鑽進浴室了。
等到程理打開浴室的門,發現女孩靠在門框上,一條腿攔住了他的去路。
“哼,我就說你平常做什麼都慢吞吞的,怎麼今天反而這麼急切,果然有詐!”
李雙一把捏住對方的下巴,撩開眉間濕漉漉的碎發,脾氣火爆的女孩隻愣了半秒,然後大聲說:“你額頭怎麼青了?”
“沒什麼,”程理不自然地推開她的手,勉強奪回自己下巴的使用權。
“走路的時候摔了一跤而已。”
“禁止對我說謊!”李雙一把揭下面膜,下意識抓住了對方的衣領,平常的程理這種時候就應該說點爛話求饒了,但他什麼也沒幹,李雙從他的眼睛裡讀出了幾分恐懼。
是那種,被傷害過的動物再次看向人類的眼神。
李雙被這個眼神燙了一下,猛然松開手。
程理疲憊地看着她,剛打算離開,女孩突然開口。
“你今天賺了多少錢?”
“兩萬不到吧。”
“兩萬?”李雙忍不住譏諷,“我去街邊乞讨三小時都不止這個數。”
“是,”程理輕輕地回答,“對你來說這當然算不了什麼,或許在你眼裡我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李雙心底的一股無名火又升騰起來,她大步走到對方面前,用力地推了他一下,程理跌坐在沙發上,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到底怎麼了!”
程理還是保持着他那該死的沉默,甚至不敢看女孩的眼睛。
“啧,滾吧,看到你就來氣!”,李雙氣壞了,明明昨天還好好的,她今天還想和他一塊看綜藝呢!
程理點點頭,然後背對着她,在沙發上睡下。
“喂!明天上午十點送我去這個地址,坐标發給你了,下午六點來這裡接我,中間的時間留給你。”
“嗯。”
聽着房間那頭傳來的呼吸聲,李雙意識到他是真的睡着了,有這麼累麼?前兩天不還興緻勃勃地說要還一百年的錢麼?
難不成是讓他淩晨還要來接自己回家,受不了了?
不對啊,這車是我的啊!支票上那麼一點錢,按市場價連租車押金都不夠!
李雙覺得程理是個很好懂的人,他就是那種想賺錢又不敢冒風險的普通小市民,膽子小個性慫,道德感意外還有點高,平常讓他幹嘛就幹嘛,隻要給點好處再威脅兩句,他就會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
所以他今天發什麼瘋?
難不成……還在生氣前兩天揍他的事情嗎?
不是都道歉了嗎……
“臭李一,都怪你……”李雙對着李一的聊天框發過去十幾個“打你”的表情包,然後認命地躺倒在床上。
月光灑在她的枕間,李雙在半夢半醒間,好像回到了那個潮濕燥熱的梅雨季,猩紅色的花房之上,她拉着和她擁有相似面孔的讨厭鬼在狂奔,背後的子彈混着雨滴擊穿腳下的玻璃,就在他們快要跳上浮空車的時候,那個人卻甩開了她的手。
他的笑容帶着瘋狂到極緻的清明,身體随着飛舞的琉璃下墜,花房的支架洞穿了他的肺部,鮮血從他的喉嚨湧出,嘴巴還在一開一合。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暫停,李雙平靜地轉過身,穿過半空中停滞的雨幕,踩過帶着血的玻璃,來到他身前。
“那個時候,你到底想要對我說什麼?”
“小雙,”李一抓住了她的腳踝。
“都是你的錯。”
李雙猛地睜開眼。
“你還好嗎?”程理拿着牙刷,正從洗漱間探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