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南晞與馮钰相視一笑。
葉南晞湊近他耳邊小聲道:“真厲害!”
馮钰臉一紅,羞羞答答的看向一旁:“沒有,隻是運氣好。”
攤主痛痛快快的架起梯子,登高去給葉南晞摘花燈。就在花燈即将交到葉南晞手上時,旁側裡忽然出現兩道身影,是一纨绔攜着一妝衣着鮮亮的女子擠進人群。
那纨绔一副嚣張做派,張口便道:“老闆,這盞花燈我要了。”
攤主賠着笑容:“這位公子,這盞花燈是猜謎的彩頭,且已被這位郎君與這位姑娘赢了去,實在是不湊巧的很。”
纨绔一臉不屑,掏出一小塊白銀放在桌上:“這銀子買你五盞燈都綽綽有餘,你賣給我,不比白搭出去當作彩頭強?”說着,伸出手,伸手去搶花燈。
若僅是花燈,葉南晞或許懶得計較,可這花燈是馮钰替自己赢回來的,她不能無視馮钰的努力,将他的心意拱手相讓。
葉南晞伸出手,作勢要把花燈從纨绔手中搶過來:“這花燈是我們赢得,憑什麼被你說買就買了?”
那纨绔也不肯退讓,又見二人都是一副文弱氣,在側身躲避的同時,擡起另一隻手,動作蠻橫的推了葉南晞一把。
葉南晞後退着踉跄兩步,正好撞在馮钰的胸膛上。
馮钰慌忙接住葉南晞,語氣急切的問道:“沒事吧?”
葉南晞頓時被那纨绔的行為激怒,她顧不得回答馮钰的話,穩住身子擡起頭,她睜大眼睛瞪着那纨绔:“規則是一開始就定好的,按道理這花燈已經是我們的了,你為了一盞小小花燈不惜與女人動粗搶劫,還要不要臉?”
這話說的既直白又尖銳。
馮钰站在她身後,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口,小聲在她耳邊道:“算了,别争了,我們再去看看别的,興許有你更喜歡的。”
“不行!”葉南晞憤憤然的一甩袖子:“這家夥明擺着欺負我們,憑什麼要我們退讓?”
馮钰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姑姑……”
話音未落,那纨绔忽然從馮钰臉上察覺出了什麼,眼看葉南晞不打算罷手,于是頗為玩味的咂巴了一下嘴,唇邊牽出一絲促狹的笑容:“瞧這位郎君面白無須的模樣,該不會是個閹人?閹人身邊的女子能是什麼好貨色?”
那纨绔說出這話的時候更多是為了羞辱葉南晞,未曾想正好戳中馮钰的痛處。馮钰臉色一白,連帶着目光也散亂了。
他知道太監沒尊嚴,少不得要承受羞辱,可是他不想把不堪的一面暴露在葉南晞面前。惶恐的後退一步,他下意識的想逃,逃到沒有人看得到他的地方去。
可是葉南晞卻一把撈起他的手,緊緊地攥在手心裡。與此同時,趁着纨绔洋洋得意時,她鉚足力氣,用另一隻手狠狠甩了對方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過後,纨绔捂着臉,竟是愣在了原地。
這個時代的女人向來追求個賢良淑德,溫婉可人,禮教與道德早已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将人性圍困其中,約束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那纨绔之所以敢如此猖狂,也正是以為葉南晞與當下女子一般,臉皮薄,好欺負,一味隻知道逆來順受,哪知道會做出如此驚人的舉動。
而葉南晞的驚人之舉遠不止如此,她滿肚子火氣無處發洩,此刻便趁勢鼓着嗓子呵斥道:“王八蛋!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她這話絕不是虛張聲勢。她來自星際時代,那個時代的人類大多已經經曆過數次基因優化,女性的身體素質水平并不與男性相差太多。再加上她經過特殊訓練,順着骨骼的結構進行簡單的“拆解”動作幾乎是一眨眼就能完成的事。
那纨绔回過神來,罵罵咧咧的朝着葉南晞撲過來。周圍的圍觀者見勢不對,紛紛圍上前勸架。原本有序的人群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馮钰從未遭遇過這種場面,一時間心慌意亂。他伸出手臂,本能的想擋在葉南晞身前,然而還未等他來的及動作,忽然感覺腰上一緊,是葉南晞摟住了他,反向将他護在懷中。
二人趁亂擠出人群,葉南晞拉着馮钰的手,飛奔向前,二人穿梭在人群中,好似兩條逆流而上的魚。
馮钰目光一直盯在葉南晞身上,兩旁的景色全沒有了,茫茫天地間隻剩下一個葉南晞。他聽見她在笑,她的發梢随着跑動在要腰間搖擺,以及她握住自己的那隻手,溫熱而柔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觸感。
他不知道葉南晞要往何處去,他腦袋裡毫無雜念,隻剩下一個念頭,就是跟着葉南晞。仿佛依附在葉南晞身上的一縷遊魂。葉南晞存在的地方,便是他的安魂之處。
片刻後,葉南晞停在一處燈火闌珊的地方,旁邊不遠處就是玉绛河,河面上倒影着燈火與星光,遠遠望去是迷亂而璀璨的一大片。
她喘着粗氣回頭去看馮钰。馮钰沒有表情,隻是目光幽沉的望着她,說不清是喜是悲。
她笑容斂去,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尴尬。
雙手交握在一起側過身,她望着河面上倒影出的金色流光:“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可是這也不能怪我,誰讓那人那麼可惡。他罵我我能忍,可是他連帶着罵了你,那我絕對是忍不了的。”說完,腦海中忽然又想到什麼,唇邊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我剛才趁亂又給了那人幾下子,他這會兒臉上應該不顯,但是到了明早絕對是要鼻青臉腫的。”
她得意洋洋的回過頭,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可馮钰依舊是靜靜的望着她,仿佛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些什麼。
尴尬消散,她轉而感到了心虛。
她試着猜測馮钰此刻的所思所想,片刻後,她上前半步,單手繞過馮钰的手臂,用柔軟的手掌摩挲着馮钰的後背。她聲音極緻溫柔,是一種哄孩子式的語氣:“你是不是心裡難受啊?你可千萬别把那混蛋的話放心裡,你還記得我之前怎麼跟你說的?要正視自己,看重自己,不管你的身體如何,你都還是你,和尋常人并沒有什麼不同。”話到此處,她深吸一口氣:“你要是實在很難受,哭一鼻子也行,我不會笑話你的。”
在她眼裡,馮钰仍是那個十歲的孩童,畢竟馮钰的五年對她而言隻有三天,想起馮钰,她腦袋裡浮現出的還是他十歲時候的模樣。
頭頂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葉南晞擡起頭。隻見馮钰快速眨巴了幾下眼睛,笑容裡透着些苦澀:“你膽子太大了,下次不要跟那種莽夫起争執。”
葉南晞笑容玩味:“你怕我打不過他?”
“不是。”馮钰垂眸不遠處河面上的倒影:“我是怕我打不過。”
葉南晞一擡眉毛:“你?你剛才明明想要逃跑來着。”
馮钰聲音很輕:“下次不會了。”
葉南晞笑着一指她:“這可是你說的。”
馮钰一點頭:“我說的,下次我……”他欲言又止。
葉南晞追問:“下次你什麼?”
馮钰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麼”。
葉南晞重新挽起他的胳膊,帶着他往前走。
走過一段路,馮钰忽然又想起了那盞花燈。花燈是用紙與竹骨搭的,禁不起擠壓,早已損毀在剛才那場混亂的争執中。
馮钰邊走邊開口道:“那盞花燈……我再去給你找一盞更漂亮的,好不好?”
葉南晞仰頭沖他笑了一下:“一個花燈而已,我又不是小孩,沒有就算了。”
馮钰收回目光,想起她剛才安慰自己時的神态和語氣,小聲嘟囔:“我也不是小孩。”
葉南晞斜睨了他一眼,笑着應聲:“好好好,我們阿钰已經是大人了。”
“阿钰?”馮钰站住腳步。
葉南晞仰頭看着他:“你不喜歡我這麼叫?”
馮钰一搖頭,很認真的答道:“不,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