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老闆娘回過神,轉身去找計算器,還邊憤憤不平道,“你說她一個人跑了不要緊,倒也狠心留她兒子和她男人兩個在村子裡被唾沫星子淹死。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小姑娘你說是吧!”
姜南蘊:“......”
老闆娘翻箱倒櫃找一會兒,翻出一個計算器:“去年娃兒他老漢也跑去外地做工,年前也沒回來,就剩了他獨個人。要不是我還庇着那孩子一點,讓我家妍妍跟他玩,他在村裡也不遭人待見。”
若說出門前,姜南蘊心情便說不上好,這時候,就已經算得上差了。
她按捺着脾氣,再度開口:“老闆娘,麻煩先算一下錢。”
老闆娘嘴一撇,大概也知道人不耐煩了,可末了末了,還是沒忍住又嘀咕了一句:“也是不曉得造了什麼孽哦。”
“......”
接着在計算器上噼裡啪啦打了一通,跟着播報聲一同響起她的聲音:“一共八十九塊。”
姜南蘊這會兒隻想趕緊走,轉頭去貨架上又拿了根香腸,加進去,問:“這樣是九十?”
老闆娘點點頭,趁她掏錢的間隙,又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後啧啧幾聲說:“長得真好看。”
“......”
“小姑娘,你們明星錄節目,鈔票賺得多不多啦?”
“......”
錄節目這事兒想必村長早前就跟村民們報備過,所以老闆娘能知道這些,她并不奇怪。
隻是姜南蘊再沒有要和她搭話的意思,隻沉默不語把東西都抓進塑料袋裡。
“我聽别個說,一年能賺好幾百萬啊。”
姜南蘊:“......”
耳根不受控地開始發燙,像某種壓了許久的病竈又被重新激了出來。她心情煩躁,自虐式地用力捏向右邊耳朵,隻當沒聽到。
畢竟這段,隻要剪輯師不傻,都不會把它留下。
把錢遞過去,又收回一張布滿褶皺的十元紙币,姜南蘊用僅存的禮貌說了聲謝謝,之後彎腰去撿傘。
老闆娘見她如此不搭理自己,當即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沒了之前的平易近人。
語調近乎刻薄:“當明星了不起啊。”
-
往回走的路上,雨已經停了,姜南蘊走到攝像身邊,忽問:“剛剛的那段,會删嗎?”
攝像以為是她跟老闆娘對話的那段,按多年從業經驗想了想,說:“姜老師别擔心,應該隻會保留你們算錢付款的那幾個片段。”
“我不是說這個。”她頓了頓,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說。
攝像從她的猶疑中大概get到一點:“姜老師是想說那個孩子吧。”
姜南蘊抿一下唇,“嗯”一聲。
這世界上,總有人把别人的痛處當做展示自己與旁人不同的媒介。他們不管是否會刺痛别人,不管什麼是衆口铄金,積骨銷毀。
若你诘問他,他還會嗤聲反問一句“難道我說錯了嗎?”
他們自有自己的一套行為邏輯,道德判他死刑,哲學證他無罪。
姜南蘊問:“能删嗎?”
“這個我不好說。”攝像坦言。
姜南蘊神色不明,點點頭以示了然,最終沒說什麼,沉寂下去。
就這麼安靜走了一會兒,遇到一條岔路,姜南蘊沒立馬回錄制的小屋,而是拐了進去。
昨天錄制先導片的時候,她在這附近遇到過一條通體白毛的狐狸狗。
隻是那狗不知道是誰家養的,瘦得不成狗樣。剛才為了湊整,多買了根火腿腸,正好可以喂它。
然而等她找到狗時,發現已經有人蹲在那兒喂了。
——正是剛才的少年。
她這邊的動靜自然引得少年側目。
他目光自下而上巡視她,她眼見他柔淡的眉宇開始皺緊,意識到自己的出現或許打擾到了他。
自認自己也不是什麼面目可憎的兇怪形象,姜南蘊友好笑笑:“這隻狗看起來很親近你,它是你養的嗎?”
與她相對不過幾秒,少年轉回頭去,自顧自逗弄着狗,并不答話。
姜南蘊見他不理自己,就越想逗逗他:“喂,你是不是聽不懂普通話呀。”
他猛地擡頭,眼中似有怒氣。又極快斂目,不發一言。
“哎,你聽得懂啊。那怎麼不理我。”姜南蘊朝他擠眉弄眼,覺得好笑。
如此近距離,她又發現少年原來生得很好看。除了皮膚稍微差點,烏發如墨,月眉星眼,五官此時還很柔和,卻已初現淩厲之勢。是那種不加修飾,直白的好看。
山間又飄來了斜斜細雨,落在他發間,打濕他的眉眼。将少年不屈的神色,揉開得極為幼稚。
半晌,耳邊傳來他啞而燥的聲音。
“我為什麼要理你,阿、姨?”他一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