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銘辭也想像季宕說的那樣打好關系,最好是能說服莫青鈞配合他演戲……可少爺還沒學會低頭,有些請教的話明明快要沖出嘴邊,說出來卻又成了刻薄。
與莫青鈞待在書房的兩個時辰,他也寫了一手好字,雖然不及提筆墨客那般矚目,卻也學了個形似。
少爺一直盯着莫青鈞的反應,自然不會錯過那一瞬間的驚豔。
可驚豔過後,是奚落。
是“好字被歹人模仿了去,老夫隻覺羞愧”的指桑罵槐。
少爺的脊柱就算對上風雲劍,也是要挺得直直的,挨了罵,自然要禮尚往來,痛罵回去。
一來二往,莫青鈞更瞧不上蕭銘辭,蕭銘辭也更嫌棄不識相的酸儒。
但蕭銘辭沒料到,季宕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初衷。
想變得受歡迎……想變得和風雲劍一樣受歡迎……快五年了,自打與季宕相識,已經快過去五個年頭,哪怕是在後院種下一顆樹苗,也足以長成參天大樹。
可少爺還是要擡頭去仰望風雲劍。
青州蕭家的七少爺還是隻能等着浪子的光顧。
他早就心有不甘了。
可他能做什麼?
什麼都做不了。
一座名為蕭渡的大山壓在他的前路上,他沒有翻山越嶺的本事。
莫青鈞罵他的話千百句,可有一句是駁斥不了的——“你且裝什麼好兒郎,真當我不知道蕭渡那混賬在想什麼!你不過就是他派來的馬前卒,老夫就是老眼昏花,也認得清奸賊!”
一切的希冀在一句話面前成了稀碎。
他不可能真的收起纨绔的模樣,去禮讓長輩,那會叫他和這些人淪為同樣的下場。
就像他那些蠢死的兄長、姊妹。
他是蕭渡的馬前卒。
“我試過和莫青鈞商量。”蕭銘辭垂着頭,“但他聽都不聽就否認。”
“我……唔!”
少爺傷感到一半,卻被一手指打疼了額頭。
“蕭二十四!”蕭銘辭憤憤出聲。
“少爺,你要學的,可不是莫青鈞那一手好字。”季宕歎氣,“字再好,也打動不了偏見。”
“你要學的,是為人,處世,是叫人發自心底的認同。”
白紙的灰塵鋪得太厚了。
沾着塵埃的髒紙遞出去,文人墨客是不會理會的。
他們想接的是一張精緻美紙,要有契合他們文人風骨的高雅,最好還能襯托他們的高尚情操。
呵……可若是真有這麼一張好紙在季宕手上,他又憑什麼要交給那些儒生呢?
他自己珍藏都來不及。
“那便不必去讨教莫青鈞了。”
【學那幫子老書生做什麼?他們自己都讨不來一兩個官職。】
時間在不同的橫線上,留下了無比相似的痕迹。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與你一同面對難題,少爺有何疑問不懂的,我想盡辦法幫你找答案。”
【做你自己,不害人,剩下的,就是把你身上那些陳年爛垢,全部剔除幹淨。】
“此話,永遠作數。”
【你要真想學,不如來求我,我來帶你見識見識這煙火人間。】
騙子!
蕭銘辭咬緊了牙關。
你分明連以前的承諾都兌現不成了。
……
微風拂過幾枚酥脆落葉,降落地面。
披戴兜帽的黑衣人看着落葉,沉默了片刻,擡步,選好了落腳地。
咔嚓一響,腳踩酥葉的聲音突起,驚擾了寂靜。
同一瞬間,兩名黑衣暗衛持着短刀突襲而至,卻不想,被黑衣人一個擡手輕松擋下。
“是我。”蕭子夜摘下兜帽,把面容呈給兩名弟子看。
“統領?”兩暗衛愣住,迅速收起了武器,改做恭敬姿态,“我等冒犯統領,還望恕罪。”
蕭子夜看着兩人,點出他們的名号:“蕭一,蕭二。”
“在!”
竟是暗衛排行中資曆最深的二位。
“今日,從未有人來過此地。”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但面前是再造恩師,自然沒有不遵循的道理,“是!”
而後,重新隐于暗處,仿佛隻有蕭子夜自己出現過。
蕭子夜倒不急着前行,隻是擡頭,看向不停有落葉脫離的老樹。
他看着葉子的軌迹歪歪扭扭,不似自然降落。
“起風了。”
他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