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一折騰,時間已經步入了七月。
季修本想直奔淩霄山莊,可是陳放說什麼都想他再留幾日。看看日子就知道他在盤算什麼,季修偏偏要挑刁鑽的說:“人家姑娘家乞巧,你去湊什麼熱鬧?”
陳放眨了眨眼睛,猜測起季修這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今年真是生意好起來了,也是第三次接待起了兩位風雲人物,水靈珊将熱騰騰的炒菜端上桌,本想按照慣例問一下二位要不要喝酒,但一想到季莊主的酒品問題,最後還是閉了嘴,換上了茶。
她又回到了櫃台後面,瞧着二人交談的場面心不在焉地翻着賬本。
作為淩波仙子之時,她見過很多人,有名滿江湖的大俠,也有初出茅廬的江湖新客,有情窦初開卻都互相忸怩的青梅竹馬,也有曾經恩愛最後卻反目成仇的怨侶,像這樣摯友成宿敵的也見過不少。
隻有這兩人是真奇妙啊。陳放大大咧咧地表示自己在追求對方,卻又似乎從不知情愛為何物,季修嘴上說着荒唐,卻又總是不承認自己确實待他不同,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兩個人都不開竅還能糾纏下去的,這是否也算是一種勢均力敵呢。
季修嘴上說着陳放瞎摻和,卻也坐得穩穩當當,沒有要回淩霄山莊的意思。若是放在以前,他怕是早就不管陳放,獨自一人走了。
陳放為此暗自得意,他不走肯定是不想走,為什麼不想走,多半也是在期待七夕佳節,季修看了訣别信立馬就趕赴了鶴望軒,現在還留了下來和自己一起等待七夕佳節,這說明什麼?說明他陳放解開蠱毒,指日可待!
一想到困住自己的東西馬上就能煙消雲散,自己又能去大好河山四處遊曆,陳放就難掩心中高興,但很快又開始沉思起了同一個問題,倘若季修真的同他告白了,他該如何?
就算是在最要好的時候,他與季修也是當做兄弟論處,當這個身份突然轉變,要他們以情愛為系,這一時半會還真無法想象。
陳放也未曾有過愛戀他人的經驗,在他受到的教育和認知裡,倘若是尋常人家的話,到了年齡就該嫁娶,第二年誕下子嗣,如此循環往複,似乎也沒人問他們是否相愛。祖先講究陰陽調和,所以人才分男女,男女才可以誕下後代,而他和季修同為男子,書裡把這叫斷袖分桃,某些世家看不得這些,但江湖比較寬容,連殺人越貨都很常見,兩個男的在一起似乎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他偷偷瞧了瞧季修,季莊主生得自然是極好的,即便是和見過的那麼多江湖第一美人相比也沒遜色多少,最大的問題就是脾氣怪了點,好在他早就習慣了,還知道要如何反制。總之,他并不讨厭季修。
季修知道陳放在悄悄看自己,但是他卻沒有底氣訓斥甚至是瞪回去,畢竟自己剛剛因為他那封所謂的訣别信沖動了一把,算是落了把柄,再沒想好要怎麼解釋這件事之前,他不想給陳放質問的機會。
小二又從後廚給客人端上了菜肴,卻看着眼前這明顯各有心思的三人愣了愣神,客棧裡的氛圍頗有種詭計疑雲的感覺,他噤了聲,上了菜就迅速退下,生怕惹惱了這群江湖人,鬧得自己後半生不安甯。
鶴望軒的事不多時就能連同前因後果一起傳到柳州,季修也沒有隐瞞,将幕後真兇依然逍遙法外的事情告訴了呂子堯,以他的人脈,諸位大人物知道也是早晚的事。至于那些屍人從何而來,齊天雄為何突然複活,顧嫣然又究竟是被當做了傀儡還是從一開始就被人掉了包,以上種種謎團,季修并不想去探究,若是年輕個幾歲可能還有點興趣,現在他隻覺得救了呂子堯和那一幹少俠就已經算是仁義至盡。
起碼在易連雲主動找上他前,能清靜一天是一天。稍微推算一下,起碼在七月初七之前還能享受會兒安甯,他也就沒急着要回淩霄山莊。
這種互相盤算着心思保持着的微妙平衡終于是被打破了,季修從懷中将那張被揉作一團後又展開,此時皺皺巴巴的訣别信拿了出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讓正打算動筷的陳放吓了一跳,又默默放下了筷子。
季修一雙眼睛緊盯着他,率先質問:“蓑衣客不妨解釋一下,這封信是何意?”
沒想到他自己會主動提起,陳放心中有底氣,自然也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不告而别是為無禮,更何況我已在淩霄山莊做客多日,若是什麼都不留下,豈不是罔顧情誼,顯得我薄情寡義?倒是季莊主您,為何看到這封信後,就馬不停蹄地追我而來?”
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經難掩得意地勾起嘴角,似乎就等着季修先開口,然後反将一軍。季修當然料到他會這麼說,他冷笑了一聲:“蓑衣客也知道自己在淩霄山莊做客多日,那難道就沒有算過其中花銷?”
陳放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一下子就被問住了,啞口無言聽着季修一筆一筆跟他算起來:“食宿就按照最低的标準,算你一百文,四個月就是十二兩銀子,成衣六套,就算你五兩銀子,在我醉酒時打傷了我,收你一百兩當做賠付,一共是一百一十七兩銀子,我還沒算其餘各項雜項。你欠我這麼多錢,就想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