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起頭,發現二人已經漸漸走到了鐘樓底下,鐘樓四周都沒什麼高樓,上面是一個絕佳的觀賞點。
二人似乎心有靈犀,季修還什麼都沒說,隻是看了他一眼,陳放立刻就又挂出了那标志的笑容:“比比誰先到頂?”
季修冷哼一聲:“幼稚。”
話音剛落,二人幾乎是同時動身。
鐘樓是有正經樓梯的,隻是平日裡都鎖着,也有守樓人看管,他們不走尋常路,摸着濕滑又粗糙的石磚就上去了。
季修的輕功也是繼承自自己的父親,那位俠客的輕功特點就是能讓人如同沒有重量的羽毛,更省内力,非常适合在寬闊江面上為姑娘表演一下水上漂的絕學。陳放的輕功是集合了不下八家的絕學,自己頓悟出來的,更注重速度,他也自信自己能比季修更先抵達。
可惜世上能改進他人武功的人不止他一個,二人幾乎同時觸碰到銅鐘,一時間難分勝負。
陳放忍不住調笑道:“莊主不是說幼稚嗎?怎麼還是和我比起來了?”
季修也不逞多讓:“誰和你比了?我本來就要上來看看的。”
知道不可能輕易從季修口中聽見道歉,陳放也不過多糾纏,他轉過身,坐到了樓台邊緣,高處不勝寒,他竟然有些惆怅起來。
四月馬上就要結束了,掐指一算隻剩下五個月,想他的一生其實已經算得上是傳奇了,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原因暴體而亡會不會有點虎頭蛇尾的感覺。
他倆可能确實是心有靈犀,陳放剛因為這蠱毒的事情感歎了一聲,和他背對而坐的季修就開口問道:“你是怎麼惹上南蠻土著的?偷了人家的不傳秘笈?”
沒什麼風景好看,坐得高了風聲還不斷,也許他也隻是随口一問,陳放又歎了口氣:“不是南蠻土著,好像是當地的聖女,我初來乍到也不懂他們的本地方言,還以為她隻是想拉我去家中做客,又不慎誤入了他們的禁地,沖着我叽裡呱啦說了一大堆,我也沒聽懂,最後還是聖女勉強懂一些中原話,告訴了我已經中了他們族中的至毒之蠱,六個月後就是我的死期。”
季修聽完絲毫沒有同情,隻是冷哼一聲:“枉你還是江湖有名的蓑衣客,哪有這種奇特的蠱毒,她吓你還差不多。”
陳放也隻能露出一個苦笑:“若真是如此,那再好不過了。”
可惜沒人比他更怕死了,一點冒險的事情都不想有,一點可能性都不想去賭。這要是說出去了,怕是别人又要笑他,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蓑衣客竟然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
一想到這裡陳放更加惆怅了,他轉過身,看向背對着自己的季修,隔着一個大銅鐘,對方的身影也看不完全,他開口問道:“莊主真的不能賜給我一顆真心嗎?”
季修的回答非常清晰:“對不起,我不是斷袖,這輩子都不可能。”
陳放對此依依不饒:“有那麼嚴格嗎?隻是一瞬間也不行嗎?”
真是需要花費極大的耐心才能将當場把人推下去的念頭壓下去,季修不再理會他,無論對方再說什麼也不回答。
風聲呼嘯,隻有陳放一個人的碎碎念還在繼續,即使沒有人陪他聊天也依然唱着獨角戲。他本就孤獨,早就忘了父母的面孔,養育自己長大的百家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庭,他遇見過很多人,卻都隻是紅塵裡的匆匆過客,短暫停留了一會兒而已。這些過客裡停留得最久的也就是季修了,若是季修不願意聽他說話,這世間也就沒有第二個人能聽了。
他有些困了,便向後躺了下來,看着黃銅古鐘的内部,那懸吊的古鐘就在他頭頂,如同那隻剩下五個月的倒計時,時間到了,古鐘墜落将他砸個身首異處,或者時間到了,古鐘還好好的懸挂在這裡。
“都說将死之人會眷念家鄉,無論如何都想落葉歸根,可是我沒有家,與你共度這最後一段時光,竟也覺得不錯。”
季修回過頭,說這話的人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均勻,已然入睡。
“蠢貨。”他還是沒忍住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