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來人講的話不便為外人聽到。”
嬴略将信将疑地跟着他隐匿在花木的陰影之後。
也幸而今日歲首夜宴,無論君臣都穿着玄端章甫做禮服,嬴略又披着一件玄色狐裘,十分便宜在黑夜之中隐匿行蹤。
随着來人逐漸走近,幾道男聲也由遠及近傳來。
“先帝在時,他不過區區少子,非嫡非長,又無母族庇護,有什麼資格踐至尊之位受百官朝賀,還在我們這些兄長面前耀武揚威。”
這幾道聲音嬴略很是熟悉,正是她的兄長之一公子将闾及他的胞弟公子毋傷。
雖然他們二人并未提議論之人的姓名,嬴略也知道他們是在議論二世皇帝胡亥。
好在年長的公子将闾還算冷靜,立刻制止了胞弟的大逆不道之言,“毋傷,你喝醉了,不要再說這些瘋話了。”
“王兄幹嘛這麼謹慎。如今凜冬将至,禦園之内百花凋零,群臣早已散場歸家,有什麼人會想不開出現在這裡?”
嬴略和蒙恬對視一眼,到底是誰想不開。
“即便如此,他是奉遺诏即位的二世皇帝,不是你和我可以随意議論的。”
“遺诏?”公子毋傷輕蔑一笑,“我就不信王兄沒聽過秦廷内外的流言。上崩于外,哪裡來的真遺诏,不過是他們假借先帝之名制作的僞诏。遺诏真假難辨,憑什麼要我們對他這個半真半假的二世俯首稱臣。”
“住口!外人再怎麼議論,那是外人的事。你我身為先帝之子,今上之兄,自當謹慎行事,怎可輕信流言?”
“王兄!大家都是先帝的兒子,距離那個位置一樣近,你難道就真的甘心對那個無德無才的少子俯首稱臣嗎?”
正說着,嬴略忽然覺得一陣寒意襲來,這種寒意并非天氣驟然嚴寒所至,而是危險将至的前兆。
果然,于朦胧的夜光之中遠遠看到一條泛着銀色光澤的冷血動物悉悉索索地朝他們這邊爬來。
這個時節怎麼會有蛇?!
幸而嬴略還足夠清醒,她沒有尖叫出聲,腳卻是下意識竄離了地面。
隻聽與她面面相對的蒙恬驟然悶哼一聲,嬴略突然發現,她的腳确實“遠離”了危險的地面,但卻是結結實實踩在了對面之人的腳上。
“對不起。”因着還記得他們是在躲人,嬴略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到。
蒙恬卻是毫不介意,反而溫言提醒道,“公主當心。”
嬴略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腳尖站立的“地方”是蒙恬的腳背,并不平穩,她低呼一聲,重心不穩踉跄了一下。
可蒙恬怎會任由她掉下去,寬厚溫暖的手掌早已率先環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她還從未被男子抱過,嬴略顫動了一下,身體卻由于重力的原因不由自主地向他懷中傾去。
待重新在他腳上站穩之後,她的手主動隔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又像是被他胸前的溫度燙到了一般立刻又縮了回去。
隻聽得黑夜之中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你——”
他在笑話自己,嬴略剛要發作,又意識到這是什麼地方,遂放下了握緊的小拳頭,撇了撇嘴,姑且“放過”了他。
待她冷靜下來之後,卻感受到蒙恬攬在她腰間的手竟是手背。
她朝他那雙深邃的眸子望去,蒙恬隻是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目光。
“誰?!——”
年長一些的公子将闾似乎發現了暗處有人。
嬴略屏氣凝神,以為是他們二人暴露了。
正在權衡是否要主動現身之際,蒙恬卻沖她搖了搖頭。
她朝公子将闾二人的位置望去,隻見公子将闾和公子毋傷對視了一眼,按着腰間的劍謹慎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嬴略暫且松了一口氣,原來他們發現的不是他們。
黑夜之中那個位置忽然閃出了另一個更黑的人影。
借着弦月模糊的光華,毋傷發現是個寺人,他叫道,“王兄,是個寺人。别讓他跑了。”
未等公子将闾過去,公子毋傷已經眼疾手快朝那個黑影追去,沒追幾步,卻是聽到他一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