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鵬濤留的家裡電話,她一撥過去接起來的是蔣明智。
“舅舅,我是小夏。”
“哎喲,是我們小夏!你哥是不是跟你說了?你哪天時間合适跟學校請個假,我們盡快把過戶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盛未夏:“舅舅,我們軍訓管理挺嚴格的,教官說了,辛苦就是磨練我們的意志,而且就兩周時間,我覺得還是不要搞特殊請假的好。”
她電話打來之前,蔣明智正說軍訓辛苦,能請假出來一天休息一下也好。
當下被她這份覺悟給鎮住,雙方統一了口徑等她軍訓結束。
蔣明智對她愈發贊歎,也就對顧德勝夫妻倆愈發不滿:“小夏,你來京市以後給家裡打過電話吧?”
“打過的。”
“這段時間你爸生意有點麻煩,他們倆要是沒聯系過你,你最好還是有空打回去關心一下他們,啊?”
盛未夏當即表示,馬上打。
挂掉電話後,她回憶了一番,實在想不起這段時間顧德勝遇到過什麼麻煩,但還是撥了電話回去,畢竟,
接電話的是顧德勝,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陌生的電話号碼,口氣很是防備:“你誰?”
“是我。”
聽到她的聲音,顧德勝一下子頓住,連着哦了兩聲。
電話兩頭都陷入尴尬的沉默。
聽筒被蔣秀荷接過去:“小夏,你在學校還好吧?”
“我挺好的,剛開始軍訓。”盛未夏想了想,還是問道,“舅舅說,爸好像工作不太順利,問題大嗎?”
蔣秀荷那頭滞了一會兒,才說:“你爸的煤現在賣不出去,資金有點緊張。”
遙遙聽見顧德勝嗤了一聲:“你跟孩子說這些幹什麼!”
盛未夏眉心皺起。
因為操作國庫券異地買賣,她一直都大量地關注着新聞動态。
國家最近釋放了一大批利好工業的政策,市場隻會加大對煤炭的需求,怎麼會賣不出去呢?
這時候價格應該上漲才對。
蔣秀荷支支吾吾正要說什麼,這時,電話那頭出現一道陌生的聲音:
“顧老闆,工人的錢再不發,我可沒招了!你這房子太打眼,他們有心要找,我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的!”
“老闆,你看我男人這額頭,都是那些人不講道理打的!這活兒不能幹了,幹不了!”
——這是趙嬸的聲音。
說明她老公趙工頭也來了。
看來已經嚴重到發不出礦上工人的工資了。
顧德勝揚聲說:“你跟他們說,這隻是暫時的,現在外面收60一噸,我賣一噸虧一噸,等價格上去就好了!”
趙嬸的丈夫說話帶了氣:“顧老闆,不是我說,100一噸的時候你怕後面款子有問題不賣,後來80你不甘心,現在跌到肉裡你不肯,可工人幹一天就要一天的工錢,他們等不了!”
顧德勝擲地有聲:“青葳在幫忙想辦法了,她英國有個同學家裡做水泥生意的,馬上就能談妥問我要煤!”
“最多再撐一個禮拜!顧老闆你掂量着,我先走了!”
陰差陽錯間,盛未夏聽明白了來龍去脈,但裡其中吊詭的價格走勢,讓她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結論:
有人在操縱錦中市場的煤炭收購價格。
這種玩法不像在玩煤炭,而是在玩金融。
蔣秀荷底氣不足地說:“小夏,别擔心,你爸能想出辦法的,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那邊顧德勝又罵了句什麼,蔣秀荷捂着聽筒沒讓她聽到。
盛未夏經曆的商戰不多,但看過的案例多。
她敏感地意識到,顧青葳在其中應該充當了某種角色。
時間倒回十來天前。
顧青葳拿着喻明達給的聯系方式,帶着初到英國融入不進的挫敗,敲開了倫敦梅菲爾一棟高層公寓的大門。
那人身穿三件套細格子精紡羊毛西裝,剪裁合體,一身混合着雪茄香的古龍水味。
“你是?”
顧青葳仰頭對上了對方細窄的充滿着審視的雙眼:“我是喻明達的朋友,顧青葳,他說我到了英國可以找你。”
對方伸手過來跟她淡淡握了握:“鐘語森。”
鐘語森語氣輕緩地問清了顧青葳的來曆,打量了許久後,突然笑出聲:“明達的朋友,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就敢自稱是他朋友?”
顧青葳臉一紅:“他這麼教我說的,他還說我能幫你們。”
鐘語森挑眉:“那就幫忙打聽一下令尊的成本價。”
“為……為什麼要我家的成本價?”
這一點,其實顧德勝很少在家裡提起。
煤炭的價格在錦中很透明,但每一家的成本,差别很大。
“這很複雜,一時說不清。”鐘語森起身煮了杯咖啡給她,苦香的氣味彌漫開來,“你就當他少有的發善心吧。總之,對你個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三天後——也就是盛未夏這通電話前一周,一份寫着顧德勝成本68元每噸的傳真,發到了喻明達的辦公室桌上。